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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老先生終於怒到極致,一拐杖打碎了花瓶。保姆和顧湘匆忙跑了出去。

  老先生疲憊地嘆氣,對顧湘說:“你叫他們走,我不想看到他們。”

  錢先生聽到了,大聲嚷嚷:“我就知道,你始終偏心大哥的!你總是想把家產給他……”

  他太太和保姆半拉著把他勸走了。

  屋子裡恢復了安靜。老人家頹廢地坐在輪椅里,寂寞地看著懷表里亡妻的照片。他整個人看上去都有點萎縮,顯然兒子媳婦的來訪對於他來說絲毫都沒有親人見面的喜悅,反而是一場折磨。

  顧湘默默地把打碎的花瓶打掃gān淨了,然後給老人倒了一杯熱茶。

  錢老先生收起懷表,對顧湘說:“下次他們再來找我,你要替我攔下來。”

  顧湘點頭。

  老人不住搖頭,“大兒子一心忙著做生意,根本就不來看我。小兒子倒是肯來看我,卻是為了分家產。女兒嫁了出去,自己身體也不好。孫子們都小,也都還不懂事。唉,可惜老伴走得太早了……”

  顧湘安慰他:“兒孫自有兒孫福。您也不要想太多了,好好享自己的福就行了。”

  “我哪裡有什麼福?”錢老先生苦笑,“你還年輕,你不懂。這種寂寞,比慢刀子殺人還痛苦。”

  其實顧湘懂的。或許沒有錢老先生這樣體會得那麼深刻,但是她是懂的。

  老爺子說:“你這麼乖巧,你家老人才真的有福氣。”

  顧湘自嘲地一笑,“我不乖,我以前做錯過事,讓我外婆很傷心。”

  “你說過你是外婆帶大的。”

  “是的。”顧湘憂傷地說,“可惜外婆也去世得早,我沒能孝敬她。”

  “你是個好姑娘。”錢老爺子拍了拍顧湘的手,“我的孩子要有一半像你,我都不知道多高興了。”

  “您的兒子們都是做大事的,還是不要像我這樣碌碌無為的好。”

  “你才不無為呢!來,給我讀報紙吧。你發法語口語進步很大哦。”

  “還多虧了您的指導啊。”

  顧湘伸手去拿報紙。手指還沒夠到,胸口卻像被什麼人突然捶了一拳。她猛地抽了一口氣,手不小心碰到了了茶杯,茶差點潑了出來。

  “小顧,怎麼啦?”錢老先生關切地問,“你哪裡不舒服?”

  顧湘搖了搖頭,她自己都很迷惑。自己身體很健康,好吃好睡的,那剛才那陣心臟亂跳是怎麼回事?

  先前已經消失了的那種不安的感覺不知不覺又瀰漫在了她的心頭。

  孫東平使盡渾身解數,終於打發走了一位渾身珠寶又濃妝艷抹的胖太太。他長吁了一口氣,悄悄抹汗。

  曾敬端著酒笑嘻嘻地跑過來,“金太太怎麼樣?”

  “原來她姓金啊。”孫東平接過酒,“我只知道我差點沒有被她身上的香水給熏死。那味道聞起來就像……”

  “噴了香水的廁所!”

  “謝謝!”孫東平誇張地翻了一個白眼,“這個形容才是最確切的!你們家的親戚怎麼都那麼奇怪?不是chūn心大動急著嫁人的姑娘,就是富態八卦的大媽。”

  “那你還想見到什麼?”曾敬朝劉靜雲的方向努了一下嘴,“碗裡已經有了,就別老想再從鍋里找什麼了。”

  “去你的!”孫東平和他碰了一下杯。

  “說真的。”曾敬問,“你們什麼時候辦事啊?”

  “這麼急著想把我給的禮金還回來啊?”孫東平大笑。

  劉靜雲和女客寒暄了一圈,過來找孫東平,“東平,還有半個小時就開席了,你大哥呢?”

  “對哦!”孫東平急忙掏手機,“他和我說他昨天就從杭州回上海了,我等他打電話給我,結果到現在也還沒打。”

  “你那個要來蹭飯的外姓大哥?”曾敬問。

  “就是我繼父的兒子。”孫東平一邊說一邊撥電話,“你還記得他吧?以前見過的,那時候我們還讀高中,他在讀大學,又是國外長大的,我們都覺得他很酷啊。”

  “我記得。”曾敬想起來了,“穿皮衣皮褲的,是不是?”

  “皮衣皮褲?”劉靜雲笑了。

  “他以前是搖滾青年。”孫東平沖劉靜雲擠了一下眼,“餵?愷希呀,是我。你在酒店吧?對……記得我和你說過的同學結婚吧?你今天要沒事,就下來大家一起吃頓飯好了。”

  孫東平剛掛斷電話,劉靜雲就激動地使勁扯他袖子,“你看,是徐楊姐!”

  “她有什麼好看的?”孫東平不解,大家從小一張桌子吃飯,幾根眉毛都數得清了。

  “你看她身邊的人是誰?”

  鐵娘子徐楊女士身邊的男伴,正是鄰家大哥林家俊先生。林家俊算不上多英俊,卻特別有一種成熟穩重,理xing睿智的氣質,很是吸引女xing。他今年三十五歲了,自己經營著一家連鎖裝潢公司。在上海這樣一個物yù橫流的大都市裡,他是一個低調又成功的生意人。

  “終於走到一起了?”劉靜雲低聲問孫東平。

  “不知道啊。”孫東平聳肩,“他們兩個拉拉扯扯也有十五年了吧?林大哥原本就想娶她,她不肯,非要gān事業。他們要是生了個孩子……”

  “都可以念初中了。”曾敬補充完整。

  平日裡一副女青天面孔的徐楊對著林家俊,居然也笑容婉約,眼神明媚。劉靜雲覺得十分有趣。

  “這就是婚禮啊,總有你意想不到的事qíng發生。”

  孫東平看著兩個有點眼熟的中年婦女朝他們走過來,不禁哀嘆道:“還有你幾乎已經遺忘了的人從地下冒出來。”

  他qiáng打起jīng神去應付這兩個難纏的阿姨。

  潘愷希是打著呵欠走房門,端正的臉上還帶著宿醉的疲憊。他參加的那個會議已經結束了,因為有假,便打算在國內多待幾天。他昨天還和朋友在杭州茶館裡喝茶打牌,玩到半夜,今天一早回到上海,又被一通電話叫醒,通知他下樓吃酒席。

  顧湘正和推著車從東來閣里走出來,她剛打掃完衛生,接下來就要去為錢老先生取今天的午飯。

  走廊里就他們兩個人,顧湘抬頭就看到了潘愷希。

  我知道我很囉嗦,不過我就是喜歡長長的鋪墊啊鋪墊,惡趣味~~

  重逢4

  顧湘看到他,一下回想起昨天的遭遇,臉色頓時有點難看。她倒不是小心眼的人,只是昨天的事件導致的後面一連串不愉快的反應,讓她心有餘悸,下意識地就想離這個罪魁禍首遠一點。

  潘愷希卻是十分真誠地過來道歉的,“昨天的事,我十二萬分地對不起你。是我太莽撞了,沒有管理好我的客人。給你帶來那麼大的不便,我實在太抱歉了!”

  對方這麼慎重其事地道歉,顧湘也不好意思繼續板著臉。她勉qiáng笑了一下,說:“沒事的,潘先生,那只是個意外。”

  潘愷希打量她,“你昨天都昏到了,怎麼今天又來上班了?你身體沒事了嗎?”

  “我沒事。今天很忙,人少事多,我來替班的。”

  “是暈血嗎?”到底是醫生,有職業習慣,“上次那個女客人房裡打架的時候,沒見你昏倒啊。”

  “我只是被嚇著了。”顧湘並不想同他解釋那麼多。

  潘愷希沮喪,“顯然是生我的氣了。”

  顧湘為他的孩子氣笑了起來,“不會的,潘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還有工作要做。”

  “對了,”潘愷希問:“樓下禮堂是幾樓?”

  “一樓和二樓都有禮堂,您是要去哪裡?”

  潘愷希說:“我親戚的朋友結婚,要去吃酒。”

  “是不是姓曾的?”天下還真有這麼巧的事?

  “好像是呢。”潘愷希想了想,“是我弟弟的同學,我並不熟。”

  “哦……曾家的婚禮在二樓牡丹堂,一號電梯可以直達,”

  顧湘不記得自己有姓潘的同學,不過或許是曾敬的大學同學。緣分還真是奇妙,那人qíng關係纏纏繞繞,會牽到一個你就在你身邊,可是你完全聯想不到的人的身上。

  而且,曾敬家到底什麼來頭,怎麼好像全天下的人都要去吃他的喜酒似的。顧湘覺得挺好笑的。

  潘愷希走進電梯,按了樓層,電梯門在緩緩合上。

  “請等一下!”顧湘匆匆追了過來。

  潘愷希反應敏捷,一把攔在門上,電梯門又分開了。

  “那個……”顧湘跑到了跟前,才覺得自己衝動了。

  她能說什麼,叫潘愷希代替她去給曾敬送上一句祝福嗎?

  張其瑞說過,外婆的後事,曾敬也出了一份力氣。如今他結婚,她應該去當面祝賀和道謝的。可是既然張其瑞都沒有告訴她這件事,就說明曾敬也還不知道她的qíng況。她一向是遵從張其瑞的決定的。張其瑞既然決定不告訴她,那她就可以繼續裝作不知道。

  “有什麼事嗎?”潘愷希問。

  顧湘斟酌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沒什麼……”

  電梯門再度合上,女孩子清秀卻有點不安之色的面容消失在門後。電梯開始下降。

  潘愷希臉上還帶著疑惑的神色,為剛才顧湘那句沒說出來的話納悶。還有,他提到新郎姓曾的時候,臉上那抹說不清道不名的表qíng。似乎是喜悅,又有點憂傷。

  難道是老qíng人?

  潘愷希笑著搖頭。自己年紀也不小了,居然也還會有這種小女生才有的玫瑰色幻想。

  打起jīng神來到禮堂,孫東平帶著他去見曾敬。潘愷希見到了曾敬才想了起來,以前是見過的。

  那年他跟著父親從加拿大來到北京,見到了未來的繼母,還有她的兒子,也就是孫東平。少年人對他又是戒備又有些敬仰,他和他那群兄弟們曾經和潘愷希一起喝酒、打桌球、騎機車、追逐女孩子。

  潘愷希後來有時候還很懷念那個暑假。他還記得那時候孫東平身邊有個小女朋友。馬尾辮,樸素的連衣裙,有些瘦,不大愛說話。那女孩跟他現在這個未婚妻比起來,猶如山jī比鳳凰,可是孫東平卻對她如珠如寶似的,恨不得心都掏出來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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