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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靜雲還睡得迷迷糊糊,頭髮亂得像麻線一樣。沒吵醒了,不滿意地哼了哼。

  孫東平失笑,伸手捏了捏她睡得紅彤彤的臉,“老婆,你又通宵啦?”

  “不要吵……”劉靜雲像只蟲子一樣在輩子裡蠕動,妄圖再鑽回去。不過孫東平壓根不給她這個機會,又把她拽了出來,“七點半了,再不起來就要遲到了。你今天不是要開會的嗎?”

  “開會”兩個字讓劉靜雲終於清醒了一些,開始緩慢地往外爬,“啊?這麼快就七點半了?”

  “你昨天又幾點才睡的?我睡下去的時候看到這裡燈還是亮著的。”

  劉靜雲眯著眼睛,伸出五個指頭,“五點半。”

  “你才睡了兩個小時?”孫東平心疼又生氣,又擰了擰她的臉,“你怎麼老這麼亂來啊?身體重要還是工作重要?”

  “討厭。”劉靜雲把他推開,“才剛上班,當然要努力啦。我才不要人家說我被你養。”

  “我養你又怎麼了?”孫東平氣得牙癢,撲過去又捏未婚妻的臉,捏完了又心疼,趕緊親一親來彌補。

  劉靜雲笑著高聲叫:“流氓!有變態!”

  孫東平jian笑,“我就是變態,流氓也救不了你!”

  劉靜雲一愣,反應過來,哈哈大笑。這麼一鬧,可是徹底清醒過來了。隨即肚子咕嚕響,餓了。

  “趕快收拾一下,我去買早飯。”孫東平把她推進臥室,自己則下樓去買早點。

  他們住的花園小區位於是市地上東區,周圍有商業中心,學校和公園,每平方米都要賣到兩萬多近三萬。這麼好的房子,當然不是他們這樣的年輕人負擔得起的。這套八十多平米的公寓是孫東平的父親送給未來兒媳婦的見面禮。

  小區的早晨很熱鬧,早起的老年人正在鍛鍊身體,錄音機里轟隆一聲“站如一棵松”,嚇得孫東平忙捂耳朵。早期上學的孩子們背著書包尖叫著從身邊跑過,名貴的轎車也緩緩行駛在小區的路上。

  到底還是國內熱鬧些。孫東平閉著眼睛享受著秋日明媚的陽光,聽著人們用他熟悉的語言在jiāo談,在歡笑。

  告別了yīn雨連綿的英國,回到溫暖的祖國,看來真的是個正確的決定。

  食鋪的老闆已經認得了他,熱qíng地打著招呼:“先生,還是照老樣子,三根油條,兩份豆漿,一份不加糖,一份加三勺糖?”

  孫東平想到劉靜雲那遊魂般的樣子,補充了一句:“今天再加兩個茶葉蛋吧。”

  “好的,一共八塊錢。”老闆熟練地包好食物,jiāo到孫東平手上。

  老闆娘看著孫東平的背影,羨慕地對丈夫說:“這個男的可真好,這麼帥,又有錢,還每天來幫老婆買早飯。這麼好的男人,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

  老闆酸酸地說:“我見過他太太,年輕又漂亮,像個明星似的。所以說,什麼鍋配什麼蓋嘛!”

  “死老頭!”老闆娘笑著擰了丈夫一把,轉頭繼續算帳去了。

  孫東平把油條切好放盤子裡,茶葉蛋剝gān淨了,再把豆漿倒進碗裡,然後全部端到餐桌上。他心裡數著時間,過了十秒,劉靜雲就像聞著了ròu香的小動物一樣從臥室里鑽了出來。

  還好,洗過了澡,換了衣服,頭髮凌亂加黑眼圈外,看著已經基本恢復正常了。

  “啊!茶葉蛋!”劉靜雲歡呼一聲,開動起來。

  孫東平倒不忙著吃,他拿了一把梳子,走過去給未婚妻梳頭髮。

  “我說,你這個翻譯稿子到底要弄到什麼時候?你這半個月每天都睡不到五個小時,人怎麼搞挨得住?你還當自己十八歲啊?”

  劉靜雲喝了一口豆漿,把嘴裡的油條咽了下去,“我和你同一年的,我成huáng臉婆了,你也不是什麼年輕小伙子,半斤八兩!”

  孫東平說:“你自己說說,你這麼賣命gān什麼?有不缺錢,也不缺男人!身體搞垮了怎麼辦?”

  他說到氣出,下手重了,劉靜雲哎喲叫疼,使勁踩他一腳,“謀殺我呢?”

  孫東平丟下梳子跳了開去,“你都慢xing自殺了,還用本尊動手?”

  劉靜雲噗哧一聲笑了,容顏秀麗。她膩歪歪地蹭了過去,摟著孫東平的脖子。

  “好啦,老公,人家知道你疼我!這個禮拜jiāo了稿子,總編准我兩天假,我給你洗手作羹湯。”

  孫東平摟住她纖細柔軟的腰肢,感受著她美好的線條,嘴裡卻譏諷道:“你唐門畢業的吧,做的那東西能吃嘛?國防部生化武器研究科該請你去做研究員的,有了你,我們就不在懼怕美國了……”

  話沒說完就被劉靜雲追著打。孫東平忙叫:“要遲到了!你開會要遲到了!”

  劉靜雲一口喝完了豆漿,把碗摜在桌子上,喝道:“回來跟你算帳!”

  孫東平笑得痞兮兮的,“老婆慈悲為懷。”

  劉靜雲進了書房一趟,出來時懷裡滿滿抱著書本和稿子。她對著鏡子照了照,深吸一口氣,打起jīng神,看上去回復了她都市jīng英白領的形象。

  孫東平以前每天都開車送劉靜雲去地鐵站。倒也不是不能直接送她到公司,但是劉靜雲qiáng烈反對,覺得那輛奔馳太照耀。自己一個新職員,弄得和同事格格不入並不好。但是孫東平不忍心她每天來回擠一個多小時的地鐵,上個禮拜就借了公司一輛別克,這下再堅持送到公司,劉靜雲也不反對了。

  車開上環城路,劉靜雲坐在后座里,一邊看著手稿,一邊翻著書。他們出版社最近在做一批法國建築類的學術書籍,她的法語不好不壞,專業詞彙卻懂的不多,所以倒頭來還得惡補法語,忙得焦頭爛額,恨不能一天有四十八個小時可用。

  車開到出版社樓下,劉靜雲抱著文件下了車。

  孫東平從窗里探出頭來,“中午有空一起吃個飯嗎?”

  劉靜雲搖搖頭,“法國那邊來了人,中午肯定有工作餐的。”

  孫東平有點失望,“那我下班來接你。你也省著點,別太累了。”

  劉靜雲嫣然一笑,湊過去在未婚夫臉上狠狠親了一口,“知道啦,老公!”

  孫東平傻笑,把車開走了,劉靜雲在後面沖他揮了揮手。

  車開過十字路口,孫東平才摸了摸臉,“這丫頭,吃了油條不擦嘴巴。”

  孫東平回國,也是因為父親身體不好,拜託他回來接替公司。孫家商場的規模已是當年的十倍不止,除了連鎖超市外,大型購物商廈在本市就有兩家。管理這麼龐大的氣壓,對於畢業後工作還不到兩年的孫東平來說,並不是容易的事。

  他停好車,搭乘電梯,沒有去辦公室,而是直接去了一樓。

  特助徐楊已經在老地方等他了,手裡還拿著文件。見到孫東平出現,便快步迎了過去。孫東平一看到這個女人,頭皮就有點發麻。

  “九點零八分,你遲到了八分鐘。làng費時間就是làng費生命,我現在就可以告你謀殺。”徐楊冷冷地宣判,“領帶還沒打好?莫非今天你要走紈絝路線?空著手的?昨天下班前請你看的那份聖誕促銷企劃你簽字了嗎?可千萬別用來墊湯鍋了。天京的王總的電話你回復了嗎?還有……”

  一邊聽她念叨,孫東平一邊打著領帶,後頸使勁冒著涼氣。徐楊是學法律出身,gān過四年民事訴訟律師,專打清官難斷的家務案。於是練就一張鐵嘴,說話流利,字句清晰有條例,引經據典滔滔不絕。人家是事實勝過雄辯,到她這裡,從來都是雄辯擊敗事實。聽說客服部一直將她供為女神敬仰,香火不斷。

  她是孫東平父親戰友的遺孤,被孫家收為義女,是孫東平的gān姐姐,大他五歲,差不多是和孫東平一起長大的。這姑娘打小就甚得孫父喜愛,高中的時候就跟著義父領略商場風雲,加上本來xing格剛硬,於是順理成章地被培養成了一位鐵娘子。孫東平小時候在外面橫行霸道,把別家的孩子的頭打破了,回家後誰都不怕,就怕這gān姐姐收拾他。徐楊個子嬌小,但是手勁大又專捏人痛處,總能把孫東平追得滿院子跑。

  積威已久,弄的孫東平長大了也一如既往地畏懼徐楊,看到她就像犯人見到典獄長。孫父半退休,把公司jiāo給兒子的同時,也把兒子jiāo給了gān女兒管教,覺得這樣的安排最放心。徐楊知道義父的打算,二話不說就辭了律師事務所的高薪工作,回公司來幫忙打點。

  孫東平當然也不是無所事事的二世祖,只是在國外呆久了,生活習慣難免懶散一點。他回國本來想著自己做少東家,自主權多多,好過在美國給人打工。但是在公司大會上一看到徐楊的身影,只覺得當頭一盆冷水,就有種飛奔去機場逃回美國的衝動。

  真是的,也是三十出頭的女人了,穿得一身黑,沒嫁人,也沒談對象,成天就埋在公事裡,像個什麼樣啊。

  “我嫁不嫁人和你沒關係。”徐楊冷不丁冒出一句話,嚇得孫東平一大跳。

  “姐……”心裡話都能知道?

  “公司里要叫我徐小姐。”徐楊瞪了孫東平一眼。

  當然是小姐,他可沒這膽量稱呼徐楊為大姐。

  孫東平嘆氣,“是,徐小姐,您的話訓完了,我們可以開始巡商場了嗎?”

  徐楊恨鐵不成鋼地又瞪了瞪弟弟一眼,帶頭朝著一樓名牌專櫃區走去。

  孫東平笑著搖了搖頭,跟著她的腳步。

  忽然一個人影從他視線角落裡晃過。

  孫東平渾身一震,猛地停下了腳步。他屏住呼吸,轉過頭去。

  不遠處DIOR專櫃前,一個女子正背對著他,低頭看化妝品。削瘦羸弱的腰身,半長過肩的頭髮,和腦海里的那個身影就這麼重疊在了一起。

  所有的聲音都在這瞬間化成了嗡嗡巨響,孫東平感覺到心臟在胸腔里都要跳出來了。他就像是被定住一樣站在那裡,無法移動半步。

  女子站直,側過頭來和店員說話,眼睛細長,塌鼻子,皮膚粗黑,是衣服東南亞人的長相。

  魔法消失,周圍的聲音回來了,身體可以動了,心跳也慢慢回復了正常的速度。剛才的一切那麼短暫,就像是一場夢。

  孫東平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又覺得有種深深的遺憾。他再多看了那個女子幾眼。她比這個女人要高些,也沒這個女人瘦得這麼離譜。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過得怎麼樣。如果過得不好,沒準還沒有這個女人看著健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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