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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摸他的頭髮,輕聲問:“乖,我們回去好不好?別再給你煥哥哥添麻煩了。”

  睿溫順地點點頭。陳煥眼裡忽而閃過一絲dàng漾的柔qíng,他輕聲說:“睿兒有你這樣的姐姐,是幾生修來的福氣。”

  我心生疑惑,這樣的話,似隱藏著無數心酸往事。若他母妃當初沒有早早去世,現今的他,又會是個什麼樣子?

  他說得也沒錯,若沒有我,睿又會落到怎樣一個處境?只是可憐我們姐弟現在也孤苦伶仃,尤其是我也自身難保。

  我隨父親攜了千年的參果去探望十皇叔。中秋見著還談笑風生的他此刻蒼老了有兩甲子,一直昏睡。容王妃玉顏憔悴,一直守侯在一旁,為丈夫熬藥,服侍得格外細緻周到。

  縱使小妾成群,到了最後,陪伴身邊的,仍舊是髮妻。

  我想起母親。

  我說:“嬸嬸歇一歇吧,再這樣,自己也要病倒了。”

  她搖搖頭,“我也想好了,他若走了,我也不獨活。只可惜沒有孩子可以傳後……都是我不爭氣。”

  送子菩薩未免偏心。

  “改日我帶睿兒來,他還一直念著嬸嬸的馬蹄糕呢!”

  容王妃拉著我的手,苦澀一笑,“念兒真懂事,你和睿兒若是我的孩子多好。”

  可憐的女人,青chūn年華似水流逝,容顏已老,痴心不改。她愛孩子啊,只可惜皇族非同一般,怎是隨意領養一個孩子就可以傳嗣的?

  幾日後,半夜裡王府騷動。丫鬟打探回來報導:“容王去了。”

  我一驚,急忙坐起,問:“那王妃呢?”

  “聽說要輕生,給太后派人攔了下來,接進宮去了。”

  我這才放下心來。次日進宮見太后,卻沒見到容王妃,一問才知道昨天還是傷了自己了,在調養。我便叫睿端著蓮子羹進去,自己留在外面。

  不一會兒,忽聞屋內傳來嚶嚶哭聲。然後有宮女出來,對我道:“娘娘請郡主進去。”

  我進去一看,容王妃正把睿摟在懷裡,垂著淚。我過去握她的手,只覺得冰涼入骨。她好不容易克制下了感qíng,反覆呢喃著:“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只覺得她的嘆氣聲尤其像母親,似藏有千萬句話未說。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前面一陣喧鬧。嬤嬤回來報告,是紅樓里的媽媽在捉逃出來的姑娘。我微微掀開帘子望過去,只見一個濃妝艷抹的婦人緊抓著一個青衣小姑娘不放手,嘴裡還不住大罵。侍衛上前喝:“車裡坐著的和熙郡主,還不快退下!”那婦人才閉了嘴,拉著小姑娘退回人群。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少女忽然用力一把推開婦人的手,轉身直直撲到我的車前,跪在地上,響響地磕了一個頭,喊道:“郡主發發慈悲吧!求求您救民女出生天!民女寧死也不願意再回那裡了!”說罷,又是不住磕頭。那婦人和侍衛上前yù把她拉開,她掙扎不已,就是不肯走。

  我起了興趣,退了侍衛。我問她:“若我不收你,那你會如何?”

  少女咬咬牙,堅定地說:“那民女就撞死在紅樓的柱子前,要死,也要清清白白地死。”

  我嗤笑,朗聲道:“怕是那紅樓柱前也不知撞死了多少姑娘,多你一個也不算多。”

  隔著帘子,我瞧見少女慌張無措,那婦人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我問:“你家裡人呢?你是怎麼淪落到那地方的?”

  少女答:“民女幼年喪母,一直隨父親生活。家父是大夫,前陣子治的病人死了,那病人的家人說是父親害死的,bī死了父親,又要賣我去紅樓來賠他家的錢。”

  “你懂醫術?”

  那婦人代她答:“回郡主,這丫頭的父親可是半個神醫,可就不知是怎麼的,前陣子就是有人吃了他開的方子死了。”

  少女啜泣,“那定是有人陷害,家父冤枉!”

  我冷笑,“若覺得冤枉,就去衙門擊鼓,本座可不是父母官。”

  只見少女一昂頭,道:“民女知道。可民女還知道,即使有天大的冤屈,沒有金錢權勢的依傍,什麼事也做不成!”

  我掀開帘子走下了車,伸手抬起那女孩的臉,只見杏目高鼻,肌膚晶瑩,好個美人坯子,難怪紅樓媽媽不放人了。我仔細端詳她,問:“你……不是漢人?”

  “民女的母親……是南藩人……民女也是在南藩長大的……”

  我笑,聽到旁人私語:“原來是個雜種。”

  我問媽媽:“你買她花了多少銀子?”

  媽媽說:“不多,也就二十兩。”

  “給你一百兩,你就此和她沒關係了。”

  少女哽咽一聲,撲到我腳下。

  我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玉兒。”少女回答。

  “玉兒?太普通了,既然都是玉,那以後你就叫如意吧!”

  我告訴如意,雖然我用一百兩銀子的高價把她買了回來,可我同樣不介意用十兩銀子的賤價再把她賣出去。我的愛心全部給了睿,沒有多餘的泛濫到旁人身上。我帶她進王府也是看在她並不簡單。我告訴她,沒有利用價值之人,在我眼裡,分文不值。

  如意起初呆了一呆,定是沒想到我會把話說得那麼明白。其實並沒有什麼好驚訝的,勢利人的眼裡,人也稱斤論銀兩,若單純到以為凡事可以動之以qíng,服之以理,那就特錯大錯。

  她亦知道再有天大的冤屈,沒有權勢依傍,照舊一事無成。那也應該明白我揮霍一百兩買了她,不只是要她天天給我端茶送飯。十兩有十兩的人,後門洗衣者就是;一百兩也有一百兩的人,我如何用她,要看她的醫術是否有她誇口的一半好。

  如意敲門進來,手裡捧著蓮子銀耳粥。那自然不是給我的。

  我接了過來,一掀開碗蓋,就有甜香溢了出來。我取出那個小玉瓶,用指甲沾了點裡面的粉末,彈在碗裡。

  如意輕聲說:“郡主,我上次給小世子看了看,覺得小世子好像已經有了抵抗,你看,還用繼續下去嗎?”

  我合上碗蓋,收起玉瓶,“睿兒開始學工夫了,繼續用藥,怕身體受不了。這次完了就先停了。”

  我說完,拿起案上一封信,jiāo給她。她急忙展開來,才看了幾眼,就已經泣不成聲,跪在我腳下。

  “郡主為家父伸冤昭雪之恩,如意沒齒難忘,今生今世,如意自當誓死效忠郡主。”

  我急忙拉她起來,她發毒誓不要緊,怕是隔牆有耳,給聽去了,還以為我秘密組了邪教,招納死士。

  我幫她,也是為了讓她死心塌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韙,卻不會在用人上冒險。

  來年chūn濃時分,南藩來報,王妃有孕。這是喜報,父親叫來了戲班子,熱鬧了一天。六娘挺著高高的肚子也在列,二娘做了祖母后又要做外祖母,又見陳婉家書上寫著夫妻和睦,心qíng大好,嘴巴又開始癢。

  我聽她一直在三娘耳朵邊chuī風,“你看這六妹,都快臨盆了,也不禁禁足,這人多雜亂的地方還是少來。好像她不露面,就沒人知道她懷了小世子。萬一有個閃失,小產了可不好。”

  三娘冷冷說:“說的也是,還不知道肚子裡的是男是女呢。人家命好,別的人即使生了兒子也只有一輩子做小。”

  二娘頓時轉了顏色。她要能做上正妃,除非煮熟的鴨子可以振翅飛翔。

  我帶著睿去別處,不讓這些庸俗的東西污染了他的耳朵。

  三娘的兩個兒子正在折磨一隻貓。可憐那隻小白貓已經奄奄一息,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睿看不過,上去阻撓。那兩個小子自然是更加不肯放過貓兒,雙方起了爭執。

  我袖手旁觀,無動於衷。

  孩子們的爭執愈烈,三娘的那兩個頑猴小小年紀,卻長著蛇蠍心腸,睿越是想救下這隻貓,他們越是不放手,反而折磨得更加厲害。手段狠毒,另人髮指。誰說人之初,xing本善。我看xing本是惡的,只看後天是否能教化得回來。

  睿焦急地回頭看我,希望我拿出姐姐的身份壓壓對方的氣焰,我只對他笑笑,一言不發。

  那隻貓兒終於受不了兩個孩子的折磨,細細叫了一聲,咽了氣。對方一見貓死了,一下子沒了興致,哄然散去。睿失落悲傷地蹲了下來,看著傷痕累累的貓兒屍體,十分難過。

  “姐姐,為什麼你方才不幫我?”睿很不理解。

  我拉他站起來,為他理理凌亂的衣襟,道:“他們向來與我們有過節,凡事都對著gān。倘若你剛才沒有莽撞地上前阻止,說不定他們膩了,也就放過這隻貓了。可你非要硬生生地去掙,反而把事qíng複雜。”

  “我怎麼可以見死不救?這貓兒何其無辜。”

  “不知量力而行,終只有一敗塗地。”

  睿睜著清明的眼睛看我,裡面有小小的qíng緒變化。他如此聰明,我只用說一道,他就該明白意思,學會手段。若想守護住重要的東西,首先要讓自己變地qiáng大有力。其次,就要捨去其他一些東西。

  不舍眼前的便宜,怎麼換取將來的利益。

  如意匆匆趕來,急道:“郡主,小世子,趙妃要生了!”

  我抬頭看天,雲轉密集,今夜怕是有雨。這二娘說話好生靈驗,賽半仙。

  正文第四章

  那夜,王府上下的人都沒睡著。伺候生產的下人自然沒有閒,其他幾房的夫人則是心焦yù焚,難以成眠。其實她們遠沒必要擔心孩子是男是女,六娘父親這半年來官運亨通,直上雲霄,後台如此qiáng勁,除非她真生出一隻狸貓,不然這主母位子是做定了。

  半夜下起bào雨,雷聲轟鳴。我披了件外衣出門,撐著傘往荷池走去。那個人佇立雨中已經有好一會兒了,現在雖然已經近夏,也雨夜還是寒氣bī人的,即使他不愛惜身子,也不可以病在我這裡。

  我悄悄走到他身後,為他撐起傘。那人神遊歸來,回頭看我。

  我說:“父親,雨水寒冷,小心身子,回屋去吧。”

  父親滿是水珠的英俊臉上帶著迷茫的表qíng看著我,這表qíng好生熟悉,母親去世那夜,他喝醉了酒滿口胡言的時候,就是這失魂落魄的模樣。

  “倩宜。”他開口道,抓住我舉著傘的手。

  我沒好氣。他思念母親固然是好,可總是認錯人可不是辦法。我抽回手,說:“父親,我是念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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