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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沒有什麼好不好的。”劉姐說,“他以前出過車禍,留下後遺症,天氣cháo濕容易發作。沒想今天冬天這邊cháo。”

  劉越cha口道:“程先生人很好,我讀高中的時候得急xing闌尾炎住院,他二話沒說就給出了錢。”說完瞅了江雨生一眼,嘿嘿笑,“程先生和小江像是一類人。”

  “什麼一類人?”

  “都長得好看,有股憂鬱的氣質。就像舊時讀書人。”

  江雨生被誇了,有點不好意思。“那程先生有家人嗎?”

  “沒呢。”劉姐說,“不知道多少人要給他介紹,他都推了。好像是以前的女朋友嫁了別人,他還忘不掉。怪可惜的,多好的人啊。”

  過了幾天,公司恢復上班。年後有不少人結婚,店裡生意很火。江雨生不好意思在這隻好開口要假,還是到處跑上跑下。

  一日,有個客戶定了大量的玫瑰花,次日就要用。店裡貨不夠,劉姐立刻叫江雨生去鄉下花圃里提貨回來。

  江雨生趕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他一整天粒米未沾,腳不著地,又餓又累,但是都還不得休息,同司機一起把花搬進棚子裡。

  程家曦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江雨生不清楚,他只記得大概是自己把花搬運了一半,直起腰擦汗的時候看到棚子裡多了一個人。

  那個陌生男子修長挺拔,穿一件灰色大衣,有著說不出的瀟灑。他長得很好看,輪廓分明,眉眼jīng致,在日光燈下看著像是玉雕出來的。

  那人站在玫瑰花海里,神qíng有些縹緲,更顯得氣質優越高貴。大概是感覺到了江雨生的目光,他轉過頭來。

  “你是小江吧?劉姐同我說起過你。這陣子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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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機這時喚了一聲:“程總。”

  程家曦點點頭,表qíng淡淡的,問:“吃了嗎?”

  “沒。才從花圃回來。”

  “把花搬完了就把門關了,出去吃點熱的,回頭找劉姐報帳。”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話,從程家曦口裡緩緩說出來,卻有著一種帶著力量的溫暖,浸人心脾。

  程家曦彎腰弄了弄花,然後離去。江雨生留心多看了幾眼,發現他腳步有些不穩,走得有些吃力。江雨生想起他曾受過傷,也不知道是多嚴重的車禍,把一個好好的人毀成這樣。

  程家曦的背影有些許寂寥。

  過了幾日,江雨生拿到了工資。不多,但已經超出他的想像。

  劉姐說:“程總說最近生意忙,沒能給你假,便折成獎金。還有,試用期結束後,你就留在這裡。”

  江雨生緊握著錢,感覺心裡澎湃的qíng緒激涌,鼻子發酸。

  這是他人生中賺得的第一筆錢,雖然是做小工得來的。

  那間簡陋的小屋裡,大學時的書都還整齊的碼在柜子上。江雨生拿工資又添了一些書和衣服,再把一部分給父母寄去。

  這個城市的chūn天來臨了。空氣永遠是濡濕的,每一朵花上都帶著露珠,早晨有雨,花樹下的小水坑上就會飄著一層鵝huáng的花粉。常有蜜蜂飛進江雨生這間小屋子裡,嗡嗡地在上空徘徊,等待他打開窗戶放它出去。

  雨天出生的他也對雨天格外有感qíng,無事的時候,愛坐在門口,借著雨簾下微弱的光看書。外國名著看到江湖恩仇,英語讀到生物專業。

  有一家老客戶在一所大學旁,江雨生去送花,常會看到中午下課的學生們湧出校門,奔向外面的小吃店。他不禁像起自己以前也常同徐懷仁在校門口吃雜醬面,邊吃著邊討論題目,激烈時會嗆住,徐懷仁會笑著遞水過來,眼睛裡滿是寵溺。

  現在回想起來,江雨生發覺自己從來都沒有關注過女生。他沒注意過她們的長髮是否飄逸,身上是否芳香,笑容是否嫵媚。他xing意識覺醒的時候,已經滿腦子是男生修長堅實的身體,有力的手臂和濃郁的同xing氣息。

  該怪徐懷仁嗎?其實不該,他只是個導火線。

  有人叫他:“小江,你的信。”

  江雨生跳起來。信上的地址是父母的。他們肯給自己寫信了!他們肯同他溝通了?

  他的手抖個不停,好半天才把信封撕開。

  裡面只有一張信箋紙,是姐姐的筆跡:“雨生如晤。匯來的錢已收到,爸爸堅持不要。我已將錢買了冬衣,稱作是我買的,送給了兩老。你以後也別再寄錢來了,家裡條件很好,只有你生活艱苦。多買些補品吧。若有機會,報個夜校讀個文憑的好,你現在工作太糟蹋你的才華了。姐字。”

  江雨生靜靜站了片刻,小心翼翼把信折好,塞回信封,放進貼身口袋裡。

  細如牛毛的chūn雨很快就打濕了他的頭髮和衣服,在他長長的睫毛上凝成一顆顆晶瑩的小水珠,讓本就落寞孤單的他看上去在哭。

  程家曦看著不遠處的那個俊秀單薄的少年,恍惚之間像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那同樣是一個細雨飄零的chūn日,迎chūn花和杜鵑開得無比燦爛,父親的血浸在糙地里,眼睛再也張不開了。熟悉又陌生的哭聲在身邊迴響著,而他卻流不出淚來。

  他想著,qíng不自禁地走了過去,用手裡的傘遮住了江雨生。

  “程……程總。”少年猛地回過神來,慌張膽怯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垂下頭去。

  這孩子有一雙漂亮的眼睛,裡面有著溫順和堅定。

  程家曦說:“別站在雨里,現在還很涼,病了怎麼辦?”

  江雨生蒼白的臉上浮現感激的笑。他們站得很近,江雨生可以在醉人的花香中聞到身旁人身上淡淡的煙味。

  “去吧。”程家曦說,“今天下午放你假。”

  江雨生微微鞠躬,從程家曦的傘下鑽出來,往自己的屋子跑去。敏捷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朦朧雨中。

  程家曦這才收回視線,轉身進到花棚里。午飯時間,裡面沒有其它人,只有劉姐正站在門邊,畢恭畢敬地等著他。

  程家曦把傘遞還給她,喚了她一聲:“劉姐。”

  劉姐頭埋得更低:“三少爺,您吩咐。”

  程家曦笑笑:“你跟著我多少年了?”

  劉姐一頓,說:“二十二年了,三少爺。您一來蕭家,老爺就指派我服侍您。”

  程家曦嘆了一聲:“二十二年了。”

  劉姐把頭抬起來,“三少爺,那個孩子……”

  程家曦微微揚了揚眉毛。

  “那孩子,我看他孤苦伶仃怪可憐,便收下了他。其實他人很聰明伶俐的,就是家境不好。”

  程家曦清了清嗓子,說:“小陳辭職後,我身邊缺個助手,你把他調過來吧。

  ”

  劉姐心裡還有話,但是她知道此刻不是討論的時候,便順從點頭:“是,明天就調過去。”

  江雨生次日才接到通知,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有點不知所措。他一直以為劉姐就是老闆的助手。

  劉姐同他說:“不用緊張,其實就是換個地方打雜。平時幫程總買買報紙,整理檔,聯絡客戶什麼的。我們這本就是小生意,要做的事也不多。”

  江雨生做助手的第一件事,就是給程家曦修剪辦公室里的盆栽。

  一株君子蘭,一株六月雪,一株令箭荷花。不是什麼名貴品種,但是都淡雅高潔。江雨生細細修剪完,又下樓買來當天的財經報,放在桌子上。然後再無其它事可做。

  辦公室里終日開著空調,溫暖gān燥。程家曦離開很久,堆積了許多事,一個早上都在看檔,沒同江雨生說一句話。早已經習慣了忙碌的江雨生對這突如其來的空閒無法適應,又不敢離開程家曦能找得到他的範圍。最後他在辦公室的書櫃裡取出一本財經書,縮在沙發角落裡吃力地讀。

  他的頭埋得很低,沒有注意到程家曦時不時投過來的目光。

  中午吃飯時,劉姐忽然問江雨生:“咖啡豆是去年的,早就cháo了,你給程總買新的了嗎?”

  江雨生大吃一驚:“咖啡?”他壓根就不知道還有沖咖啡這事要做。

  劉姐倒沒責備他:“沒事,是我沒說清楚,程總每天上下午各一杯咖啡,不放糖。咖啡要現磨的,我告訴你去哪裡買咖啡豆。你會做咖啡嗎?”

  江雨生點點頭。徐懷仁教過他,還誇過他做得好。

  下午程家曦回到辦公室,推開門就聞到一股濃濃咖啡香。江雨生正熟練地從酒jīng燈上取下咖啡壺,把咖啡倒進金邊瓷杯里。

  程家曦一言不發地站在一邊。少年的手是沒有做過粗重活的人才有的修長白皙。

  “程總。”江雨生把咖啡遞過來,“沒有加糖的。”

  程家曦接了過來,抿了一口,笑了:“不錯。”

  江雨生微鬆一口氣。

  程家曦問:“打字機會用嗎?”

  “會,但是速度不快。”

  程家曦把一摞紙指給他,說:“這是新貨的資料,隔壁有打字機。從便宜的到貴的,整理出來。”

  江雨生不能說不,只有硬著頭皮抱著那摞紙去隔壁。

  程家曦看著門合上,再看看手裡的咖啡杯,淺淺笑。是個心靈手巧的孩子,溫順可愛的孩子。像他嗎?不像。他程家曦總被人說成是只不會叫的狗,會咬人。這個孩子會咬人嗎?會嗎?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江雨生才抱著整理出來的檔回到辦公室。

  程家曦抬頭掃了他一眼,“以後速度要提快一點。”

  江雨生漲紅了臉,吃力地說:“那個……不熟練。還有,數據上有五個地方錯了,我改過來了。”

  程家曦一聽,放下手裡的東西再次抬起頭來。

  “五處?”他怎麼記得是四處。

  江雨生抽出紙指給他看:“這裡,這該是亞品種才喜yīn,而且這個品種易招蚊蟲。還有這裡,目前只有南美種的才有馥郁芳香。還有……”

  他一一數完,抬起眼來,發現程家曦正盯著自己。

  “你學過?”程家曦問。

  江雨生看著這雙溫柔中含著銳利目光的眼睛,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籠罩在其中,沒有什麼可以隱瞞。他第一次同外人說起:“我本來在Q大里讀植物學,讀到大二。”

  程家曦揚了揚眉毛:“怎麼不繼續讀了?”

  “違反了校規。”

  程家曦適可而止,沒再往下問。江雨生出了一背涼汗後察覺出他已經打住,感激地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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