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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女士說:“那時候他們都很年輕。男方家裡移祖墳,你母親為他們看風水,就這麼認識的。男方家在香港,祖上是正白旗,開海運公司,在東南亞又有橡膠園。而你母親只是一個一文不名的內地女孩子。”

  光是這點鋪墊,就可以知道他們悲慘的結局。

  靈素說:“我知道他後來被家裡騙了回去,不知道怎麼的,也就沒再找回來。”

  楊女士說:“這我也知道。其實他們私奔後,生活一直平靜穩定。後來男方家裡使計陷害你母親行騙入獄,男人為了救你母親,只好回家。你母親出來後,卻沒等他回來,就帶著孩子就消失了。我也是就那時同她失去的聯繫。”

  靈素怔怔道:“兩人都是為了對方好。”

  他想救她出獄,她不忍再拖累他。於是只有分開。這無關信任或是背叛,這只是一對年輕男女對現實的妥協。

  居然是這麼傷心悱惻的故事。

  “可是媽媽為什麼那麼說……”

  “興許是看到了這段感qíng的末端。”

  楊女士目光有點訕訕,靈素心裡很亂,沒有注意。

  離開了三把拂塵,她一個人沿著燈火燦爛的大街往下走。

  她突然想到,也許多年前的一個夜裡,失落的母親也曾這樣徘徊在夜色里。那時的夜晚還沒有這麼絢爛,而頭頂也沒有星星。她拖著兩個孩子,陷入絕望之中。

  等到大女兒好不容易可以自主,她卻一病不起。那真是悲劇的一生。

  一陣秋風chuī過來,靈素抱住自己。

  此刻的自己,工作丟了可以再找,不論到哪裡,都有朋友的關心。自己並非孤單一人,真不該再悲悲切切。

  ***

  馮曉冉知道靈素辭職,只在胸前劃了個十字,道:“謝天謝地,終於擺脫那份牛工了。”

  靈素雙手叉腰:“牛工也是份工,房租水電吃飯生病,都得靠它!”

  “你要工作還不容易?早說我gān爹的建築公司招人,你一去就可以接項目做設計。”

  “總不能靠你一輩子?”

  “你想哪裡去?介紹給你,gān下去的是你自己。你到底去不去?”

  怎麼不去?既然是活人,就得吃飯。

  靈素去那間顧氏建築公司見工。老闆是個英俊瀟灑,風度翩翩的成熟男子,自我介紹道:“我叫顧元卓。”

  靈素被那個元字刺了一下,又笑自己神經過敏了。

  顧元卓是個無可挑剔的領導。靈素工作出色,很得他賞識,漸漸提拔。

  不過照樣辛苦,寒冬臘月的,頂著烈風,跟著前輩到處跑。原本水嫩的面孔,被chuī得gān燥皴皺,手上生了好幾個凍瘡。盛暑酷日,天天在空調房裡畫圖,被冷氣chuī出重感冒。

  馮曉冉直道:“沒有哪份工比這更糟蹋美人的了。”

  馮大小姐現在在一家外文出版社擔一份閒職,天天喝茶上網,羨煞旁人。

  都因為她有一個萬能好父親,而靈素沒有。

  看著日子似乎就會這麼過下去,混一個高級工程師,存一大筆錢,爭取早日退休。可是困難就來了。

  公司投標的設計圖被盜。

  靈素得到消息趕到時,公司里愁雲密布,人人自危。

  顧元卓沉著臉把靈素叫進辦公室,問:“這事你怎麼看?”

  靈素算了算:“還有三天加一個晚上,要趕,也是趕得出來的。”

  “你覺得會是誰?”

  好刁鑽的問題了。

  靈素硬著頭皮,含蓄地說:“公司新人,並不很牢靠。”

  顧元卓點點頭:“我也懷疑這點。”

  “老闆,設計還得快趕出來。”

  顧元卓苦惱:“我如今還信得過誰?”

  靈素笑:“總還是信得過我的吧?我來!”

  顧元卓似乎就等她這句話,樂滋滋道:“小沈可真懂事。事成後,不論中不中,都加你一個月獎金。”

  靈素哭笑不得。

  這一加班,三天睡了不到十個小時,回到家一照鏡子,和鬼也沒什麼分別。

  靈素胡亂吃了點東西,倒在chuáng上就睡去。

  睡得天昏地暗時,被激烈的敲門聲驚醒了。她還沒來得及徹底清醒,門就被打開,馮曉冉和段珏沖了進來。

  “這是怎麼了?”靈素詫異地看著他們。

  馮曉冉氣急敗壞:“你嚇死人了!打你電話不接,敲門不應。沒人知道你在哪裡!”

  “我這不是在家睡覺嗎?”

  “你睡死了?一整天!”

  難怪。靈素賠笑:“別緊張。還會有誰吃了我不成?”

  馮曉冉發泄般地恨恨咬了一口蘋果,突然想到:“gān爹說,中標了!”

  靈素很高興,“那我要發筆小財了。”

  “gān爹還說,你的設計很得賞識,很多人打聽你。”

  靈素打趣:“那這下嫁人都不愁了。”

  馮曉冉可憐地看著她:“看你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當年多麼嬌嫩的美人,小龍女都沒你出塵。”

  靈素曬笑:“小龍女的腸胃比我堅qiáng,她可以不食人間煙火。”

  段珏那廂接完一通電話,轉進來問:“靈素,你有空嗎?”

  馮曉冉白他一眼:“你沒看她累成這樣?”

  靈素見段珏神qíng嚴肅,問:“事qíng很嚴重嗎?”

  段珏點頭:“綁架案,警方一籌莫展,付了贖金,但是孩子還是沒有回來。家長都快急瘋了。”

  靈素立刻起來穿上衣服,糙糙擦了一把臉,頭都沒梳,就隨段珏出門了。

  李國qiáng等在警局,見到靈素,差點三呼萬歲。

  靈素喘口氣,問:“還沒進展嗎?”

  “一點頭緒都沒有,那兩個孩子就像人間蒸發一樣!”

  “居然還是兩個孩子!”

  “雙胞胎,才四歲大。”李國qiáng哼了一聲,“所以說,有時候攤上太有錢的爹娘也未必是件好事。”

  靈素催促:“快帶我去見那對家長吧。”

  小李驚奇:“你肯見當事人了?”

  “父母提供的線索才是最有用的。”

  李國qiáng帶她去會客室,邊說:“這事瞞得很嚴,媒體還不知道,你不要太吃驚。”c

  靈素笑:“哪家搞得那麼神秘?市長還是書記?”

  李國qiáng打開門說:“是白家……”

  靈素走進去,而白坤元正轉過身來。

  白坤元和童佩華齊齊看了過來。

  整個場面剎時陷入尷尬的寂靜之中。

  靈素頓了幾秒,才僵硬地繼續往前走出一步。那一刻真覺得渾身關節都已經生鏽,肢體不聽使喚。

  大隊長招呼她:“小沈,你來得正好。這兩位就是白先生和太太。”

  靈素只點了點頭。

  大隊長一直在說話,似乎是介紹案qíng,可是靈素什麼都沒聽進去。她的耳朵里十分嘈雜,呵斥聲,東西翻倒聲,孩子的啼哭聲,jiāo混在一起。她一直微微垂著頭,視線的一角,是白坤元灰色的西裝。

  恰好白坤元垂下手,白光一閃,刺痛了靈素的眼睛。

  那是結婚戒指。

  就那一刻,靈素身體深處突然湧上了無限的勇氣和力量。她抬起頭來,深吸一口氣,說:“我聽到了孩子的哭聲。”

  所有人都愣住,白氏夫婦臉色蒼白。

  靈素肯定地說:“孩子在哭。張隊,我感覺不妙。”

  童佩華唰地站起來,喝道:“你在胡說什麼?”

  反正幾年前就已經撕破臉了,此刻也不用維持什麼形象。童佩華眼神兇狠,那架勢像要將靈素生吞活剝。

  靈素毫無畏懼地直視她的眼睛,說:“我聽到男人在訓斥孩子,孩子一直在哭。他們或許還活著,但是肯定在受折磨。”

  童佩華渾身發抖,臉色發紫,指著靈素道:“你……你這個妖女!你一進來我就知道,都這樣了還要開口詛咒我們!看到我們這樣,你高興了……”

  “佩華!”白坤元喝止住妻子。他還保留理智,對靈素說:“我們需要把孩子找到。”

  靈素疲憊地搖搖頭,“我現在沒有更多主意。”

  童佩華大叫:“她才不會幫我們!她高興還來不及!”

  旁人統統懵了,隱約察覺一點內qíng,這個時候也大氣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轟做pào灰。

  白坤元拉著童佩華,“你太累了。回去休息一下吧。”

  靈素臉上一絲表qíng也無,緊抿著唇,幽黑的眼睛裡一片冷漠遙遠。那股親切平易消失,一股不容親近的的氣息籠罩全身。

  童佩華被丈夫拉著往外走,沒走幾步,忽然彎下腰,痛哭起來。

  “我的孩子在哪?他們在哪?”

  高傲美麗冷酷的童佩華,現在也只是一個可憐的母親。

  白坤元將她扶出去。臨走時,回頭看了靈素一眼。靈素雙目似沒有焦距。

  他扶著妻子走了。

  門關上那一剎那,靈素才驚覺自己出了一背的涼汗。

  童佩華的哭喊聲餘音繞樑。靈素多希望剛才是自己做的一場噩夢。

  多年後再見你,本應帶著淚水沉默地祝福,卻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副場景。

  驚慌,哭鬧,恩恩怨怨。

  都是些什麼東西?

  只是那人更成熟了,濃密的鬢角依舊,貼身的深色西裝,英俊而挺拔,有著無法比擬的優雅。面臨這麼大的變故,依舊鎮定從容。而那眼角的滄桑憔悴,卻又那麼令人心痛。

  因為夢裡從來沒有夢回過,猛一見到,還以為是在夢裡。

  靈素摸了摸自己亂糟糟的頭髮,她身上還套著一件皺巴巴的大衣。不用鏡子,也知道有多麼邋遢,卻是很符合童佩華給她定義的形象。

  妖言惑眾的神婆。

  段珏端來茶水,小心翼翼放她面前,yù言又止。

  靈素說:“老段,誠如你們看到的,我同他們以前認識。”

  段珏這個老實人,這時更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靈素沖他笑笑,“沒事。一樁算一樁。”轉過去問李國qiáng,“到底怎麼回事?”

  李國qiáng說:“上個月二十五號,兩個孩子在小區遊樂區玩耍時被人劫持,保姆被打傷。白家拖了三天才報警,對方勒索兩千萬。jiāo贖金那天,我們部署得萬無一失,可是還是讓那人跑了。現在他們拿了錢,也沒有放人的跡象。我們都在等對方還會不會再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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