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世上所有的人都要從這條走廊走過,沒有捷徑,別無其他選擇。

  敏真癱倒在江雨生的懷中,已昏沉沉睡去。可大人們沒有一人能合上眼。

  於懷安手握一支小小的十字架,在閉目禱告。郭信文陪在她身邊,輕拍著她的背,隨她一起默念著禱告詞。

  郭信文曾和江雨生說過,他們這對前任夫妻並不是虔誠的教徒,半年都進不了一次教堂。可是在這個親人生死攸關時刻,他們已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後,只有將所有未知寄託於信仰。

  他們向那不可及的神靈禱告,乞求他的寬恕與垂憐。

  相信此刻的手術室里,於懷平躺在聚光燈下,如沐聖光。

  江雨生抬頭朝顧元卓看去。

  顧元卓心中亦微微一動,側過頭來,在他額頭上吻了吻。

  “元卓。”

  “嗯?”顧元卓調整了一下姿勢,讓江雨生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胸膛上。

  “元卓。”江雨生又喚了一聲。

  他凝視著愛人目光飽含著無限的眷戀與深愛,如望著這世上最珍貴的瑰寶。顧元卓融化在了江雨生這濃烈的目光之中,深深沉醉進去,與他交融成了一體。

  兩人手指交握,掌心相扣。

  “顧元卓,”江雨生輕聲說,“你不要死,你要好好活下去。我們都要好好活下去。”

  顧元卓明白他的意思。

  他緊擁住了江雨生,唇貼在他泛著冷汗的額角。

  “不會的。我好不容易才回到你的身邊,我們至少還有五十年的光陰要一起共度,我才捨不得死。我連眼睛都捨不得閉,手也捨不得鬆開。”

  所有的怨懟與分歧,在生離死別面前,都是一粒渺小的塵埃。

  在時光無邊無涯的荒原里,在命運轉折頓錯的歧路中,生命是一束稍縱即逝的光,愛卻是一場永不停歇的風。

  就像一朵花苞裂開,在月下緩緩舒展著花瓣。當一段生命停止,另一段生命卻回歸了大地。

  那一道奇異的脈動,被最有靈性的孩子捕捉到。

  敏真忽而開口道:“我聽到了。”

  大人們都驚訝地看向她。少女依舊靠在江雨生的懷中,雙目閉著,顯然是在夢裡囈語。

  敏真呢喃:“我聽到了……是心跳聲……”

  誰的心跳聲?

  手術室的門打開,主刀醫生大步而來。

  於懷安猛地起身:“楊主任……”

  那醫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張端正的面容,笑意輕快。

  “手術很成功,懷安。你哥已復律成功,很平穩的竇性心律……”

  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之中,耳中嗡嗡作響,只能捕捉到醫生的一點隻言片語。

  “……還沒有脫離危險期,要在無菌病房裡觀察很久……只要沒有排異反應,他就會沒事的……”

  “懷安,你哥好像突然有了鬥志。我想他會堅持過來的!”醫生拍了拍於懷安的肩。

  大人們如何狂喜,如何慶幸,敏真都不知道。

  她在半睡半醒中,隱隱聽到有女聲在吟唱。那嗓音優美空靈,仿佛來自天堂。

  In the arms of the angel.(依偎在天使的懷裡)

  Fly away from here.(遠離這裡而去)

  From this dark cold hotel room.(遠離了黑暗冷寂的房間)

  And the endlessness that you fear. (和你懼怕的無止境)

  You are pulled from the wreckage of your silent reverie.(你從寂靜幻夢的殘骸中掙脫出來)

  You\'re in the arms of the angel.(依偎在天使的懷裡)

  May you find some comfort here.(在這裡,或許你能將心撫平)

  (注2)

  ***

  江雨生一家離開醫院的時候,正是午夜最寂靜的時刻。

  顧元卓先帶著睏倦的敏真去停車場,江雨生同郭信文討論了一下這次綁架的後續事宜,又寬慰了於懷安一番,才離開了醫院大樓。

  月光如泉水,注滿整個醫院的庭院。夜風濕暖,帶著雨水的氣息自遠方而來。一株影樹花開似火。

  那個年輕的武警士兵孤零零地坐在樹下的長凳上,躬身垂首,半隱在黑暗中。

  他想必已在那裡坐了很久。影樹的紅花脫離枝頭,噗噗地落滿他一頭一身,鋪滿長凳和地面。那青年就像一頭深受重傷、瀕死的獸,在血泊之中喘息。

  江雨生止步,看了對方片刻,走了過去。

  他在這個叫韓毅的年輕人身邊坐下,輕聲說:“手術很成功。我那位朋友獲救了。謝謝。”

  青年一動不動,注視著自己的雙手,神魂都已進入另外一個空間。

  江雨生看清他掌心裡捧著的東西,瞳孔倏然收縮,猛然明白了過來。

  那是兩枚用項鍊串起來的男戒,銀光閃爍,一樣的款式。

  那是一份情真意切的承諾,一段不便訴諸於人的秘密,也是兩顆天人永別的心。

  江雨生心中一陣酸痛,那股震盪讓他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是顧元卓在催促。

  江雨生不得不起身,又站住。

  “這麼說或許能讓你感覺好受一點:你的朋友雖然已經去世了,但是他的心還在跳動著。”

  青年的身軀微微顫了一下。

  江雨生一欠身,輕輕離去。

  第111章

  悶濕的黃梅天, 毛茸茸的陽光落滿整座都市。光是朝窗外望一樣, 便覺得肌膚粘膩,脖子瘙癢。

  心理醫生的諮詢室里倒是冷氣十足, 涼爽乾燥。

  幾株多肉植物擺在窗台上, 飽吸了陽光的葉片肥壯喜人, 細長的花莖如釣竿似的伸出來,挑著一串串碎花。

  都市或許是水泥森林, 但是每個角落都有著自然的勃勃生機。

  “所以, ”心理醫生翻看著資料,“你回來後這幾天, 每天都在做噩夢?”

  “是。”敏真說, “我知道我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是因為被綁架?”

  敏真怔了一下, 思索著說:“綁架確實嚇到我了,但是我並不怎麼害怕。潛意識裡,我預感自己會順利獲救的。當然,我還是很厭惡這種事, 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再經歷一次。”

  “那麼, 是什麼事讓你不停做噩夢?”

  敏真想了想,說:“父親。”

  父親這個詞在敏真口中是稀客。

  她每次回國, 都會定期去探訪坐牢的母親,但是除去清明外, 她從來不提起生父。仿佛當年母親將這個男人殺死時, 也將他從敏真的生命之中徹底抹去了。

  從某些角度來說,江雨生覺得這是好事。這個姐夫從來都不是個好父親。敏真幼年沒有少受他家暴。

  但是那畢竟是她血脈的源頭, 是她命運轉折的開始。

  “我夢到我在給於叔叔做心肺復甦。”敏真說,“做著做著,手下的人,就換成了家父……”

  敏真夢到自己跪在父親身上,正拼命按著他的胸口,試圖救他的命。溫熱的血液沾滿了她滿手滿身。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