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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隊長!”

  “堅持住,隊長……”

  牛高馬大小伙子,各個嗓音裡帶著哭腔。令聽者不禁動容。

  走廊里,一個病人老頭的收音機里放著晨間新聞。

  “今日凌晨,我市海關在武警官兵的協助下破獲了一起巨大跨國走私案,並當場對走私集團成員進行抓捕……雙方展開激烈交火。後成功逮捕……前線快報,一輛被繳獲的走私貨船突發爆炸,多名武警和海關工作人員受到波及,傷亡數量不明……”

  敏真惶惶不安:“死了很多人嗎?”

  “不!”江雨生立刻說,“我相信他們只是受傷了。他們都會沒事的。於懷平也會沒事的。”

  可隨即,於懷安絕望的哭聲就傳入了他們耳中,令人心口一涼。

  醫生說:“我們現在給他上ECMO(注1),還能替他爭取一點時間。懷安,你哥之前一直拒絕安裝人工心臟,我們醫院也沒準備,現在只能緊急從D城調過來。但是說實話,懷平的器官衰竭得很迅速。好像……他的求勝欲望很低……”

  於懷安怔怔:“他還是這副鬼樣子。他始終沒有原諒自己……”

  敏真瑟瑟發抖,氣息再度急促起來。

  於懷平被推進了手術室。於懷安跌坐在椅子裡,淚如雨下。

  郭信文則立刻指揮手下:“開我的私人飛機去D市把人工心臟和手術設備運過來。再聯繫老麥那邊……”

  手下一時露出驚駭之色:“郭總,老麥手裡的都是……”

  “有備無患吧。”郭信文苦澀道,“但願用不上。否則,這個罪惡還不知道誰能承擔……”

  “我在D市有個朋友。”顧元卓道,“我可以借他的私人飛機,省卻一半的時間。”

  “這太好了!”郭信文一把抓過顧元卓的手,感激地緊握了一下。

  顧元卓走去一旁撥打電話。

  江雨生坐在於懷安身邊,啞聲道:“於姐,是我沒用。你拜託了我去勸懷平的,可是我沒派上用場。”

  於懷安苦笑道:“我哥的脾氣,我最清楚。一個人真的不想活了,不論家人、朋友還是心理醫生輪番上陣,磨破嘴皮子,都救不了他。”

  敏真依偎在江雨生懷中,這時輕聲說:“他說他愛的人死了,是被他害死。”

  江雨生只從於懷平過去的隻言片語里推測出他的戀人已去世,卻沒料到還有這一出。

  再親密的朋友,都會保留一塊禁區不同人分享。於懷平對過去的感情諱莫如深,從不肯向江雨生坦白。江雨生雖然好奇,但是一直尊重於懷平,沒有越界打探過。

  “我就知道他會這麼說。”於懷安忽而低聲笑出來,嗓音喑啞,飽含著難言的苦澀。

  “報應呀!這是我們於家的報應!”

  郭信文摟著她的肩,輕輕拍著,也不僅一嘆。作為妹夫,他想必也知道這個故事。

  江雨生困惑:“失去愛人固然痛苦,可是懷平是很樂觀開朗的人呀,怎麼這麼多年都還沒有走出來?”

  於懷安道:“這話我簡直都不知道從何說起……那都是十六年前的事了。”

  十六年前,敏真才剛剛出生,十八歲的江雨生和郭信文正分道揚鑣,於懷平也才滿二十歲。

  “有個男孩子,是我哥的高中和大學同學。那男孩家裡窮得很,但是人很聰明上進,長得也好看,確實討人喜歡。其實他和我哥在高中的時候就偷偷好了,然而直到大二那年,我們家裡才知道。”

  於懷安說著又是一嘆:“那時候我們的父親還在世。父母當然不同意他們在一起,逼著我哥和那男生分手。我哥當年和現在截然不同。我才是家裡像男孩子的那一個。他很斯文,心思細膩,溫柔。他那時候……也很軟弱。”

  顯然,少年於懷平向父母妥協了。

  “他約那個男生出來談分手。就他後來的話說,對方很體諒他,同意了。”於懷安用力吞了一口唾沫,才接著說,“沒想,就在他們開車下山的時候,出了車禍。”

  江雨生和敏真下意識抽了一口涼氣。

  於懷安說:“我哥重傷,一根折斷的肋骨幾乎把心臟戳穿,不換心就是死路一條。而那個男生……”

  她深深地吸一口氣,鼓起極大的勇氣,說:“他的身體沒事,腦部卻受了重創,成了植物人。他甚至不能自主呼吸。”

  敏真下意識又往江雨生的懷裡縮了縮,已能猜出後續發展。

  “你們都猜得出接下來發生的事了吧?”於懷安苦笑道,“我們全家都去給那家的父母下跪磕頭,請他們趕緊給自己的兒子拔管,好把心臟捐贈給我哥。”

  於懷安望著手術室大大門,喃喃道:“我到現在都還能聽到那個男生的呼吸聲。雖然臨床腦死,但是他還在通過儀器呼吸著。平穩,綿長,一下一下地呼吸著……這麼多年了,我也一直都在想,也許他當時還沒有死透!也許他聽得到我們的對話。也許他並不想死……”

  “我說過,你想得太多了。”郭信文輕聲道,“他當時已經腦死。就算沒有你們家這齣,以對方家的經濟狀況,也堅持不了多久。”

  “所以,”江雨生艱難地組織詞句,“懷平現在用的心臟……”

  “是那個男生的。”於懷安沉沉嘆息。

  “那家父母本來還很牴觸,但是當我父母拿出五百萬元來的時候,我清楚地看到他們眼中的亮光……”

  貧寒卻又多子的家庭,根本無錢維持長子的救治。而健康的兒女且還要讀書婚嫁,雙親還需錢養老。

  生活的負擔戰勝了失去兒子的悲痛。那對父母並沒有考慮太久,同意停止了兒子的生命維持裝置。

  五百萬,買了一條人命。

  “我哥和他的戀人再也不用分離。他徹底地得到了戀人的心。”

  於懷安哽咽,愧疚地將臉埋在手掌中。

  郭信文無奈地拍著她的背,予以無聲的安慰。

  江雨生說:“可懷平他顯然對這個事不能接受。”

  於懷安點頭。

  “最初兩年我們都沒有告訴他真相。他只當對方去世了,雖然很難過,但生活還是照舊。直到有一次,他碰到了那個男生的妹妹。那女孩對我們一家恨之入骨,以為我哥是知情的,對他破口大罵。我哥他……他當時就崩潰……”

  有好一陣,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手術室的燈依舊亮著,走廊里呈現出一種異樣的寂靜。

  醫院真是人間的陰陽界,如天地間一道貫通各個維度空間的門。生與死每日輪換上演,道不盡人性複雜的掙扎和蒼涼的悲歡。

  於懷安乏力地靠在郭信文的肩頭:“我哥說,他一個人承擔著兩條命,所以瘋狂了好些年,什麼新鮮事都嘗試了,過得特別精彩。這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直到這顆心臟居然也出了問題!我還記得確診那天,我哥幾乎是如釋重負的。他笑著對我說:小安,他想要我下去陪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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