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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信文泄氣長嘆,雙手撐著額頭,十指插入短髮之中。

  這個執掌整個集團,殺伐果決、身家千億的少壯男子,也只有在少年舊識面前,才會露出這種帶著脆弱、困惑的神色。

  而到了外人前,他就要將自己嚴嚴實實地武裝起來,銅牆鐵壁,刀槍不入。必須以一個永不遲疑,永不犯錯的領導者形象,繼續指揮龐大的家族集團前進。

  “我昨晚還反覆想到爸。直到他彌留,我都沒有和他好好談一談。我曾那麼怨恨他奪走了你,怨恨他不顧及我的感情。可現在才發現,這不過是他用來激勵和鍛鍊繼承人的手段。”

  “那你怨恨他嗎?”江雨生問。

  郭信文苦笑:“不論我們怎麼看待他,他都已經不在了。我們的看法對他沒有絲毫影響了。”

  “那就把他放下。”江雨生說,“我們都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他並沒有耽擱我們什麼。”

  “你是這麼認為的?”郭信文用通紅的眼睛看向他,“我們錯過了彼此。”

  江雨生眉心輕輕牽動:“可我們也都不確定,假如當初在一起,我們就能比現在更滿足和快樂。”

  郭信文沉默。

  江雨生說:“家庭、事業、財富,愛情,我們都有了。不知道你的野心有多大,至少我是滿足的。”

  “那個男人就是你現在的愛情?”郭信文冷笑,“顧元卓已徹底退出你的生活了?”

  “怎麼交友,是我自己的選擇。”江雨生淡漠道。

  郭信文煩躁地搖頭:“不,雨生,我不滿足。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有個怨念,就是我沒有得到過你,卻還得眼睜睜看你為了顧元卓付出一切。現在我才知道,顧元卓得到過的,原本都屬於我!我反而更不甘心了!”

  江雨生冷聲問:“那你打算怎麼樣?和你太太離婚來追求我?”

  郭信文愣住。

  江雨生問:“信文,你後來和男人交往過嗎?”

  郭信文有點尷尬:“沒有……”

  江雨生說:“我不會去給你的性取向下定義。但是你根本就不知道和一個同性交往是什麼感受,對不對?你都已婚了,也該知道交往不是牽小手。你知道同性的性-行為要做什麼?你能想像自己和一個同性脫光衣服擁抱、接吻,並且以特殊的方式做-愛嗎?”

  郭信文鼻尖額角滲出汗來。他顯然沒有和人討論過這麼直白禁忌的話題,更沒料到江雨生會如此直接。

  “你看著我,信文。”江雨生聲音不高,卻有著教學生涯中鍛鍊出來的師長的威嚴,“我相信你當年喜歡我,我也喜歡過你。但是你和我不同,你從來不是非同性不可的。你對我的喜歡,更多程度上是對弱小者的憐憫疼惜,對所有物的占有欲。你那所謂的念念不忘,也不過是葉公好龍!”

  郭信文咽了一口苦澀的唾沫,啞聲說:“你說的不全對,雨生。我對男人是有衝動的。只是不是隨便什麼男人。從始至終,只有你一個……”

  這下輪到江雨生沉默了。

  第71章

  良久, 江雨生說:“於姐是個聰明爽朗, 熱情友善的人。”

  “是。”郭信文苦笑,“我承認她是個優秀的女人、妻子、母親。”

  “我很喜歡她。”江雨生說, “況且我現在和於家利益捆綁, 目測還會繼續合作很久。我不想讓你的私人感情影響到我的工作。”

  “不會的。”郭信文溫和道, “我有分寸。”

  江雨生焦慮地繼續說:“再說,我才好不容易從上一樁桃色緋聞中脫身, 實在不想轉身又陷入下一樁里。男人的私德也是要受到審判的。我想以科學家的身份被後人銘記, 而不是什麼基佬圈的社交名媛。”

  “別這麼說。”郭信文低聲道,“你不是……你不會是的。”

  “我更不想摻和到你的婚姻里。”

  “不會……”

  “我也有孩子了, 我要做她的榜樣。我必須非常慎重地處理我的感情生活。”

  “我知道……”

  “我——”

  “雨生。”郭信文握住了江雨生放在桌上的手, 溫柔而堅定地說, “你的顧慮,我都知道。你放心,我不會給你帶來困擾。我不會再傷害你了,雨生。我以亡父之名發誓!”

  江雨生沉默良久, 說:“如果說你要贖罪, 那你只需要向一個人贖罪。就是被我們的誤會拖累,導致家破人亡的顧元卓。”

  郭信文沉默片刻, 說:“在商言商,顧家的事, 我也不過是順水推舟。我只是沒想到顧衛東會選擇輕生。”

  這話也並非沒有道理。

  顧衛東一生中面臨過數次更大的危機, 但是都淡然挺過來了。這次會走極端,還有一個原因是身患晚期絕症。

  已知自己縱使有翻盤的能力, 卻再無翻盤的時間。上天已不會再給他一次起死回生的機會,不如最後掌握一次主動,主宰自己的生與死。

  “可你誤傷了他。”江雨生說,“你應該向他道歉。”

  郭信文為難許久,終於低了頭:“是的。你說的對,”

  這日郭信文離去前,只向江雨生提了一個要求:“爸是在倫敦去世的,但是骨灰帶回來,葬在老家墳地里。就在臨市下面的縣裡。如今既然我們盡釋前嫌了,我想可否一起去給他老人家上個墳,告知一聲?”

  江雨生自然同意:“我早就該去祭拜郭老了。”

  ***

  巧得很,江雨生和郭信文約定的去上墳的周末,正是清明節。

  紛紛的清明時節雨自天不亮就開始下。為了避免交通擁堵,他們選擇一早就出發。天剛蒙蒙亮,郭家的賓利轎車就已停在了江家樓下。

  江雨生帶著呵欠連天的敏真上了車。

  車內十分寬敞,座位兩兩相對,郭家兄弟二人恭迎江家舅甥倆。

  敏真一看到郭孝文,就像狗看到曾被自己咬過的賊似的,耳朵立刻豎了起來,眼中迸射出虎視眈眈的凶光。

  郭孝文今日顧不得和她打鬧。他一身黑色西裝,頭髮修理得很短,正色肅容,一本正經,頓時成熟了好幾歲。

  他對江雨生恭敬欠身,低聲說:“雨生哥,大哥把所有事都告訴我了。過去是我誤會了你,編造了許多有關你的謠言,對你造成了很大的傷害。我覺得很愧疚。我這麼做是錯的。我請求你能原諒我,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去闢謠的!”

  其實江雨生並沒有太將郭孝文的所作所為放在眼中。

  江雨生認識郭孝文的時候,後者才十歲,其頑劣程度簡直好似出山的旱魃,破棺的粽子,所經之處,無不滿目瘡痍、哀嚎遍野。

  他們相處得並不愉快。郭孝文受了父兄影響,一直對江雨生抱有成見,又討厭被江雨生逼著寫作業。江雨生吃了不少他的惡作劇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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