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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來賣單。”顧元卓伸手先一步把單據拿在手裡,“你工作要緊,我們以後有空再聚。”

  他這個時候又恢復了往日的優雅倜儻,笑容疏朗清爽,目光充滿溫柔的力量,修長的手臂隨意地搭在桌角,寬肩蜂腰,俊朗脫俗。

  林佩儀很惋惜。但她還是拿著手袋,起身告辭。

  林佩儀走後,顧元卓維持著這個姿勢好一陣子,才轉過身。

  他一手撐著頭,筷子夾著壽司,慢慢吃著,吃著。

  而後笑了。

  又學會了一門課。

  沒有任何人,哪怕最愛你的人,都不會有耐心無限地聆聽你訴苦。

  成年人,做任何事都要懂得掌控一個度。不論是給予還是索取,都要適可而止。

  而且,尤其是宣洩負面情緒,更要區分對象的親疏。

  也不要怪人家不關心體貼你。誰都不是父母生出來養大了給你做垃圾桶的。

  林佩儀愛慕他,愛的是那個爽朗快樂的顧元卓。顧元卓覺得兩人交情好,不介意對她展示自己落魄苦悶的一面,人家還不樂意看清你的真面目。

  江雨生說的再對不過。你的成功、失敗、歡樂、悲傷,都是你自己的。

  別人不稀罕分享你的快樂,更不樂意分擔你的痛苦。

  顧元卓吃完了烏龍麵,朝服務員打了一個響指,說了句林佩儀若聽到了同樣也會大驚失色的話。

  “結帳,打包。”

  慶幸林佩儀今日食慾不佳,筷子只碰了她面前那一小碟刺身。

  而此時此刻,林佩儀靠在電梯裡,回憶起剛才的那幕,也不僅五味雜陳地苦笑。

  從十八歲到二十五歲,顧元卓是她渴望不可及的夢。可男神一朝打落凡間,失去了金衣和光環特效,露出了裡面泥草胎來。

  林佩儀可真不想經歷這樣的事,好似浪費了七年定投了一支跳水股。

  如今的顧元卓,尚無穩定工作,一份不算頂尖的碩士文憑,漫無目標,更沒背景可以依仗,生得英俊漂亮又如何?

  和他條件差不多的男人,銀行區里隨便掃掃,也能倒出三五十個,又何必非要他顧元卓?

  以前還嫉妒江雨生憑地好運,被顧元卓看中,現在卻覺得他才是倒霉。

  她林佩儀可以轉手拋股,可他江雨生不論出於感情還是道義,都不能隨意甩開顧元卓。

  顧元卓如今成為了他背上的肉瘤,心上的倒刺,要不想繼續背著,就要切皮剜肉,流血吃痛,才能去除。

  嘖嘖,真是慘烈。

  林佩儀對著電梯光潔可鑑的牆壁補口紅,當即決定,她以後和顧元卓不會再見面了。

  ***

  天陰霾了好幾日,終於放晴了。陽光如金沙,落在窗台上的花盆裡。

  當初插枝的十幾枝月季,到最後竟然真的活了三枝。敏真視若珍寶,每天都要去看幾眼,定時澆水,生怕它們冷著了,過不了冬。

  “兩株大的,是舅舅和叔叔,這株小的,是我。”敏真把花苗指給顧元卓看。

  顧元卓一邊啃著包子,一邊和小女孩湊在一起觀察花苗。

  “是什麼品種?”

  “叫奧斯丁。”敏真說,“由英國人大衛·奧斯丁所培育。它的花形叫切包,就像切開一個圓球,花從裡面綻放。而且特別芳香。以前家裡的大株開花時,你還記得嗎?”

  怎麼不記得?

  顧元卓笑道:“我和你舅舅剛認識不久那會兒,喜歡在花園裡偷偷見面。花園裡開滿了月季,香氣熏得人頭暈目眩。也許就這樣,你舅舅才發了昏,答應和我在一起了。”

  敏真聽得津津有味:“真想知道你們過去的事。”

  顧元卓摸她的頭:“你還太小了,不適合和你講戀愛故事。等你長大點了吧。”

  敏真問:“多大呢?我就快十歲了!”

  顧元卓笑著沒答。

  江雨生起床出來,顧元卓撇下敏真,去廚房端了熱早飯出來。又趁著天色好,將一家人的床單被套拆開洗了,晾在陽台外。

  自那日爭吵後,顧元卓恢復了之前的狀態。他收起了遊戲機,每日勤勤懇懇做家務,接送敏真,還給家裡的木地板上了一層油。

  他同小區裡的大媽打成一片,知道菜場哪個販子愛缺斤少兩,知道附近各個超市的特價時段。他已經能燒出味道不錯的飯菜,拿手菜是家常燜豆腐。

  他也有在找工作,做簡歷,到處投遞,托有關係的同學朋友代為推薦。只是那些簡歷都石沉大海。

  但是至少顧元卓從表面上看不出有什麼失望沮喪之色。

  他把真實的心情掩飾了起來,每日勤快地做家務,每天都盼著江雨生能回來吃晚飯。看表面,他真是個快樂的小煮夫。

  敏真看著顧元卓在家中忙碌的背影,敏真看著顧元卓在家中忙碌的背影,仿佛看到將軍繳械歸田,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簡·愛里,清貧的家庭教師曾激動地對著富有的莊園主說:我們的靈魂是平等的,就仿佛我們兩人穿過墳墓,站在上帝腳下,彼此平等——本來就如此!

  可靈魂的平等在實際生活中起不到什麼作用,他們還是分開了。

  直到故事的最後,女教師繼承了巨額的遺產,男人卻在大火中失去了莊園和雙眼。

  這一次,他們才真正地平等。她趕回來救贖了愛人,他們永遠幸福平靜地生活在了一起。

  可惜江雨生和顧元卓卻總是檫肩而過。

  可是。敏真又思索。難道戀人必須在金錢和地位上相等,才能穩固長久地在一起麼?

  為什麼生活里總有那麼多的搓摩,以致戀人們光是相愛還遠遠不夠。

  江雨生吃早飯,準備出門上班:“我今天不用加班,可以回來吃晚飯。”

  “那想吃什麼?”顧元卓杵著拖把,額角布滿亮晶晶的汗水。

  “不如我們一家下館子吧。”江雨生朝他微笑,“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今天要好好犒勞一下你。”

  “你知道心疼我。”顧元卓又露出他招牌式的明朗的笑容,將汗濕的嘴唇湊過去,吻了吻江雨生。

  江雨生眼眸盪著柔軟波瀾,深深看了他一眼,拎著公文包出了門。

  敏真的學校放了期末考前的溫書假,今日不用上學。她趴在陽台上,目送舅舅匆匆離去的背影。

  “走了?”顧元卓問。

  “等等。”敏真說。

  江雨生走出了小區大門。

  “走啦!”她回頭向顧元卓通報。

  顧元卓放下拖把,進屋飛快換了一身衣服。

  “乖乖呆在家。叔中午之間就能回來,然後帶你去吃牛排。”

  “叔,”敏真仰頭看他,“帶上我好不好?”

  顧元卓說:“大人辦事,不方便帶個小朋友。”

  “你不是要去見郭孝文,找他談判嗎?”

  “是啊。”

  敏真勾起唇,慧黠一笑:“他可怕死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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