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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雨生被她的妙語逗得捧腹大笑:“你要記得把這句話告訴他!不過你顧叔叔正年輕力壯,幹勁十足。對於他來說,也許度假遠不如工作讓他開心。青菜蘿蔔各有所愛。”

  敏真說:“可是舅舅你很想念他。”

  江雨生撇嘴一笑:“那又怎麼樣?”

  他們玩了五天,顧元卓並沒有給他們打電話。

  第五天的傍晚,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

  江雨生和敏真在一家小酒館裡吃晚飯。

  屋外的寒濕被薄薄的一層玻璃窗擋在了酒館外。屋內暖融融的空氣里充斥著融化了的黃油和烤肉的氣息。吧檯上有一個舊音箱,正放著舒緩的西班牙歌曲。

  敏真對著她的新歡西班牙海鮮飯大快朵頤。江雨生則點了一瓶桑格利亞氣酒,當飲料般慢慢喝著。

  “回去後,我想學西班牙語。”敏真說。

  江雨生望著窗外夜雨中的靜謐如梵谷筆下的海灣,心不在焉:“你的英語都還沒有學好,不要好高騖遠……”

  電話鈴聲響了起來。陌生的號碼,開頭卻是“086”。

  “是顧叔叔嗎?”敏真雙眼亮了起來。

  江雨生眼裡凝聚了許久的寒意也終於褪去。他接過了電話,懶洋洋地笑道:“你終於捨得給我們打電話了?”

  “誒?”對方一陣支支吾吾,顯然並不是顧元卓的聲音。

  “小江?我是孫律師。”

  江雨生頓時臉燙得熟蝦子,忙不迭笑著賠罪:“抱歉!抱歉!孫哥,我剛才沒注意看。”

  孫律師笑道:“看樣子,顧元卓並沒有在你身邊,是嗎?”

  江雨生調侃:“他已做了工作的奴隸,這時候應該正在棉花田裡勞作。”

  孫律師頓了片刻。縱使隔著半個地球,江雨生直覺他並沒有笑。於是他也嚴肅了下來。

  “孫哥,出了什麼事?這個時候國內應該是半夜了。”

  “而美國還是白天。”孫律師說,“我聽到了一些消息,和你息息相關,覺得有必要來提醒你。”

  有什麼江雨生認識的人在美國的?

  江雨生只覺得才咽下去的甜酒突然增加了度數,燒灼著喉嚨。

  敏真警覺地自晚飯中抬起頭,注視著江雨生。

  孫律師的聲音里混著電磁雜質,有些模糊。他說:“今日,美國KBN銀行宣布倒閉。”

  “哦?”江雨生對這個銀行名字十分陌生。

  “雨生,顧家是這家銀行最大的股東之一。”

  江雨生耳中嗡地一聲。

  而孫律師的聲音持續鑽進了耳中:“不僅如此,今天開盤以來,美股持續暴跌,都說有第二次華爾街股災的架勢。明天太陽升起時,相信至少有十來家投行要關門大吉。而顧家的生意命脈,全部系在華爾街上。”

  “舅舅?”敏真憂心忡忡地握住江雨生的手。

  孫律師說:“不知道顧元卓之前有沒有和你說過有什麼不對?”

  江雨生聽自己用鎮定的聲音說:“他說過他爸那裡出了點事,他要去幫助他。”

  孫律師的嘆息聲通過電波傳過來:“你趕緊聯繫一下他,希望他涉足還不深。其實顧衛東的生意出現問題,已有兩三個月了。本來要是沒有這次股市動盪,或許還能有一救……”

  江雨生放下電話,眼角餘光看到玻璃窗里倒映著的面孔,一陣心驚。

  青面黑眼,瞪圓了的眼珠,咬牙切齒地抿著嘴,活似一個才上岸的水鬼。

  “舅舅,怎麼了?”敏真用力搖著他的手。

  “你顧叔叔的爸爸,好像生意上出了點問題。”江雨生避重就輕。

  他立刻撥打了顧元卓的電話。

  沒有人接聽。

  這不對。顧元卓自打工作以來,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就會跳起來接電話。

  江雨生又給顧元卓的小助理打電話。那女孩兒打著呵欠,口氣充滿抱怨。

  “顧先生今晚應該留在公司加班吧,也許睡得太死了沒有接電話。江教授,他這麼大個人不會弄丟的,你不妨明天早上來公司?”

  江雨生沒打算給顧宅去電。就算想,他也沒有顧家的電話號碼。

  他從來沒找顧元卓要過。這麼重要的號碼,他似乎並不在意。

  不怪顧元卓總抱怨。江雨生也覺得自己對顧元卓的重視似乎並不夠多。他沒有想過如何抓緊顧元卓,沒想過如何怎麼牢牢攀住他的心不放。他總是不爭不搶,順水推舟,隨身邊的人來去自由。

  顧元卓並非不愛自由。他只是想被愛人強烈需求,覺得自己是對方那個不可或缺的人罷了。

  敏真一語中的。他們倆都缺乏安全感。

  江雨生將手機按在餐桌上,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敏敏,快把飯吃完。”他說,“我們今晚就啟程回家!”

  許多年後,敏真都還清晰地記得那段兵荒馬亂的日子。

  他們連夜收拾行囊,逃難一般奔赴機場。長假回程高峰期,竟然給江雨生買到了兩張頭等艙機票,實在算是一樁小幸運。

  而候機廳的廣告電視上,正在播放美國股災的實況錄像。

  成群的人們蜂擁到銀行大樓下,瘋狂憤怒地砸著門窗。鏡頭一掃而過,擠滿了一張張盛滿憤怒的臉,全部青筋曝露,雙目暴突。好似地獄打開了門,羅剎鬼走上了大街。

  江雨生一直在給顧元卓打電話,但是一直沒有人接。

  鏡頭轉向證券交易所大門,也是人山人海。人們不顧防暴警察的阻擋,朝寫字樓投擲鞋子和石塊。

  “敏敏,別看了!”江雨生拉起敏真,匆匆登機。

  回去這一路,飛機要飛足十一個小時。真要命!

  十一個小時,人在萬丈高空之中,同外界斷絕一切聯繫,要是有什麼變故,飛機著陸時都已成定局,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難怪中外多少政變,叛軍都等當權者出門乘機時才發動。

  小孩子心事少,敏真一上飛機就酣睡過去。等一覺醒來,飛機已快降落。

  江雨生雙目布滿血絲,臉色越發蒼白,顯然這一路都沒能成眠。

  下了飛機,排隊領託運的行李。出站口永不停歇地上演著親友愛人的重逢。

  敏真拉著江雨生的手,緊貼著他的身軀,感覺到江雨生手心滿是冷汗。

  計程車的靠背廣告電視裡,居然也在播放華爾街的動亂。

  暴民點燃了銀行的旗幟,將銀行總裁的畫像放在火上焚燒,那衣冠楚楚的白髮老頭的面孔在火苗中寸寸扭曲。失去儲蓄的婦女在鏡頭前嚎啕大哭,拼命扯著頭髮。

  “我還有兩個孩子,他們需要吃飯!”這位母親哭訴。

  一邊,關閉的投行,員工如做賊般灰溜溜地從後門撤走,一邊徒勞地抬手擋住記者的鏡頭。

  顧元卓依舊沒有接電話。甚至更糟糕,他的電話已關機。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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