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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雨生放下酒杯,搖搖晃晃地起身,走進客用衛生間。

  酒勁直衝天靈蓋,他只覺一陣天暈地旋,整個人向前撲倒。

  因為酒精麻痹,頭撞在洗手台櫃角上時並不覺得疼。漸漸的,才感覺到溫熱的液體順著額角流出來。他渾身癱軟,倒在堅硬的地板上,閉上了眼。

  敏真被一陣咣啷聲驚醒。

  她以為是顧元卓回來了,又在和江雨生吵架。可豎著耳朵聽了半晌,沒有聽到後續。

  儘管如此,內心之中的不安在不斷擴大。孩子的第六感是十分敏銳的,她知道肯定出了什麼事。

  夜風依舊呼嘯,樹影在庭院燈的照射下投在窗簾上,張牙舞爪如鬼魅狂舞。

  敏真心裡直打鼓,卻依舊下了床,光著腳走出了門。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指引著她。她摸黑下了樓,朝著亮著光的衛生間走去。

  江雨生面色慘白地倒在衛生間裡,身下一灘暗紅的血跡。他雙目緊閉,仿佛已經沒有了氣息。

  敏真驚駭地後退一步,面如紙色。

  這是誰?

  是小舅舅?還是她死在母親刀下的父親?

  她渾身劇烈哆嗦,幾乎不能呼吸。

  這時,江雨生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似乎在噩夢中努力掙扎著想要醒過來。

  也就這一聲,讓敏真慌亂的眸子閃爍過後鎮定了下來。

  她笨拙地跪在江雨生身邊,抓起了他落在地板上的手機。

  第22章

  此時此刻,顧元卓所在的世界,卻喧囂狂野。

  電子樂驅逐了其他所有的聲音,燈光宛如戰地煙火。舞池裡,年輕的身軀彼此緊貼,扭擺。香水與汗液將封閉空間的空氣醞釀得十分濃稠,年輕刺激的荷爾蒙氣息無處不在。

  人人仿佛都帶著一張同款面具,麻木、迷惘,靈魂早已飄離,只剩肉體按照程序設定,不知疲憊地狂舞下去。

  顧元卓覺得自己踏足夜店的日子仿佛前世。

  幾乎就是在他決定追求那個叫江雨生的大學老師後,他就潛意識收斂了狂放的腳步。

  不僅僅是因為要潔身自好,而是那個男人對他的吸引如萬有引力,讓他根本無暇牽掛別的娛樂,滿身滿心滿眼都只有那一個人。

  可惜人家不這麼想。

  江雨生雖然做著一份清高的職業,卻算是江湖中一條玲瓏的游魚。他歷盡人情冷暖,飲過酸辣,吃過甘苦,胸膛里揣著一顆硬邦邦的心。稍微捂暖了,略一鬆手,轉眼又冰冰涼。

  “他內心深處並沒把我當成可靠的伴侶。口頭不說,心裡總揣著個小算盤,為自己精打細算。”顧元卓說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我對他毫無保留,他卻並沒有以同樣方式回報我。”

  “江老師也許考慮問題要深遠一些。”林佩儀口中勸著,一邊又給顧元卓添了酒,“而且繼承了這麼一大筆遺產,他從今往後的身份可不同了。明天太陽升起來,他就成了本城炙手可熱的一員新貴。”

  “是啊。”顧元卓苦笑,“他再也不用在意別人的議論,不用仰人鼻息。以後城中誰還敢瞧不起他江雨生?郭長維好手段,生前就得盡了雨生的崇敬孺慕,死後還陰魂不散,把他的名字和江雨生永遠聯繫在了一起。”

  林佩儀也覺得可笑。

  她愛顧元卓,顧元卓卻愛江雨生。沒想江雨生得了顧元卓這樣的好情人還不知足,要同別的老男人不清不楚。

  甲之寶珠,乙之魚目。別人糟蹋的,我們往往求而不得。

  顧元卓又飲盡了一杯酒,呵呵苦笑:“我又不介意他的過去。人在江湖混,誰人無前任?他卻覺得是我瞧不起他。”

  “也許是這筆遺產讓江老師一時失去了判斷力。”林佩儀柔聲勸著,手臂搭在了顧元卓緊繃著的肩膀上,“我聽說他早年生活很苦,出人頭地不容易。他這樣的人,對錢財的看法,和我們是不一樣的。”

  說話真是一門學問。這話看似在勸說安慰,其實字字句句都在暗示江雨生虛榮薄情。沒錢時對顧元卓溫存小意、體貼備至。一旦發了財,便立刻翻臉不認人。

  顧元卓的雙目被酒精燒得通紅,啞聲道:“我又不會攔著不讓他發財。我難道還會嫉妒他這點錢不成?”

  林佩儀淺笑:“確實。他應該多考慮一下你的感受才是。我想江老師現在應該是被這筆錢沖暈了頭,失去了理智。等他冷靜下來,一定會後悔的。都說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人。你對他的情誼,比這筆遺產可貴多了。”

  顧元卓長嘆,把臉埋在手掌里。

  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老婆”二字躍入林佩儀的眼中。

  林佩儀背脊下意識繃直,目光飛速地掃了顧元卓一眼。

  手機是靜音,振動也被夜店裡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掩蓋。顧元卓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絲毫沒有發覺。

  林佩儀當機立斷,借著倒酒之際,飛速將手機翻了個面,扣在茶几上。

  “來,既然要借酒消愁,那就喝個夠!”她給顧元卓斟滿了酒,又抬手招呼侍應生加酒。

  一個清瘦的年輕人前呼後擁地路過,目光從他們這桌掃來,猛地站住,驚喜地喚了一聲:“顧師兄,林師姐!”

  林佩儀看清這個不速之客,臉頰好似被無形的手頑皮地捏了一把,笑容一時有些扭曲。

  顧元卓聞聲抬起頭,眯著眼睛看了片刻:“張文杰……對吧?你也來玩?”

  “顧師兄還記得我?”這個叫張文杰的年輕男孩正是之前在林家的畢業酒會上當眾對顧元卓表白的人。大半年沒見,此刻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顯得成熟了許多,卻不像是一副來夜店玩的打扮。

  “這是我家的小店。家父派我來巡場,熟悉一下業務。”張文杰笑起來倒還是一副靦腆清秀的模樣,“師兄師姐過來玩怎麼也不打聲招呼。戴維,這桌的酒水全部免單。”

  說罷,開心地坐在了顧元卓的另一邊。

  林佩儀的眼皮狠狠地跳了跳。

  “顧師兄遇到不順心的事了?”張文杰畢竟是夜店少東家,察言觀色,第一時間抓住重點。

  不開心?沒關係。來夜店喝酒的能有幾個快樂人?而為憂傷的心消愁,正是店家的業務。

  林佩儀語氣憐憫:“你顧師兄發現自己一腔深情所託非人,正在借酒消愁呢。”

  顧元卓和戀人吵架了?

  張文杰的眼睛在幽暗中亮了起來,又覺得太明顯,急忙低下頭去。

  這靦腆嬌羞的姿態,連林佩儀這女子都自愧弗如。幸好顧元卓已喝得兩眼昏花,看什麼都不真切。

  DJ換了一首慢歌,情侶們兩兩相擁著,貼面起舞。

  顧元卓怔怔地望著舞池,臉上的怨氣逐漸消退。他又想念起了江雨生來。

  那數百個耳鬢廝磨的夜,緊扣的手指,交融的呼吸。那些情話,非要嘴唇對著耳朵訴說,生怕隔得遠了就會被風吹走。

  他相信那些感情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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