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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鐸依舊抄著手,抬頭望了望頭頂的樹冠。夜色里,榕樹低垂的氣根看著還有幾分鬼氣森森。

  「這麼一大片樹林,都是由一株老榕樹長出來的。樹枝伸出去,根落下來扎進土裡。根又成枝,枝又生根。百來年過去,才長出這片林子。一片別的草木插不進的林子,一片獨屬於它們的地盤。」

  榕樹一直有「獨木成林」的說法,任勤勤知道。可沈鐸說這個做什麼?

  沈鐸望向任勤勤:「我們這些人家,就和這榕樹林差不多。傲慢,自視甚高,精緻利己,還抱團排擠外人。可是,為什麼不呢?祖祖輩輩辛苦經營這麼久才打拼出來的餐桌,隨便來個外人都能坐上來吃飯,那他們的辛苦又有什麼意義?」

  任勤勤的淚停了,若有所思。

  「別說你這樣無名小輩,就是普通新貴到了我們這樣的人家面前,也都要受些排擠的。老錢新錢,互相瞧不起。」沈鐸說著,一聲嗤笑,滿是諷刺。

  「都這樣?」任勤勤忍不住問。

  「當然有厚道人。」沈鐸說,「可你喜歡的不是那個小子嗎?」

  「我不喜歡他了!」任勤勤立刻說。

  沈鐸又哼笑了一聲。

  「人類這天性,就愛給自己分個三六九等。你現在年輕氣盛不服氣。其實大可不必。都說商人富可敵國,可在國家力量面前,再雄厚的豪門也不堪一擊。這個歧視鏈長著呢,你我都是其中一環節罷了。」

  任勤勤眼裡光芒跳動,似乎明白了什麼,

  沈鐸又想到了什麼,滿懷嘲諷地一笑:「想要和我們一桌吃飯,總是有辦法的。只是那飯菜,你還未必喜歡吃呢。」

  *

  入夜,暴雨降臨。好像整個雲夢湖顛倒了過來,湖水潑向大地。

  任勤勤躺在床上,反反覆覆地回想著這一日經歷過的一幕幕,將每個人,每個表情,每一句話都分開來,嚼碎了吞進肚子裡。

  今天一日學到的東西,比任勤勤過去十年裡學的都還多。她對自我、對世界的認知被顛覆。她對人生的規劃也被打亂得一塌糊塗。

  原本以為照著眼前這條路披荊斬棘地走下去,就能抵達光明的終點。可被沈鐸拎著脖子看了看前方,才發現終點並沒有自己想要的東西。

  任勤勤迷茫了。

  閉上眼,不知怎麼人就坐在了杏外的那間小教室里。

  徐明廷正坐在書桌對面,淺藍的T恤,利落的短髮,還是那一副清俊文雅的模樣。

  任勤勤看到他就一肚子委屈往鼻頭沖,哽咽道:「徐明廷,你就真的覺得我家庭背景那麼不好?你真的瞧不上我?」

  徐明廷皺著眉,為難地說:「任勤勤,你很好……可是你不適合坐這裡……」

  這裡怎麼了?

  任勤勤低頭一看,書桌不知何時變成了餐桌,擺滿了山珍海味,中間還放了一隻金黃的烤乳豬。

  在座的都是沈家人和親友,衣冠楚楚,唯獨任勤勤穿著滿是蒜味的衣服。

  不論蔣宜母女,還是「沒頭腦」和「不高興」,或是徐明廷的母親,都皺著眉,帶著一副勉強又容忍的笑容看著任勤勤。

  他們教養好,不悅也不直接說,只用眼神發出驅趕信號。

  「瞧,我說了什麼來著?」

  任勤勤回頭,就見沈鐸自講台後站起來。這男人白衣黑褲,高挑挺拔,居然還戴著一副銀絲邊的眼鏡,好一副鬼畜精英霸總相。

  真是見了鬼了!

  沈鐸一臉的譏嘲十分欠揍,說:「你現在還不夠格和他們同桌吃飯。等你將來爬到他們頭上,哪怕在這張桌子上跳踢踏舞,他們也不敢吭一聲。人賤不賤,全看對手是什麼重量級。」

  說完,還伸出修長的手指,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

  「……」任勤勤一個激靈,從夢裡醒了過來,抖落了一床雞皮疙瘩。

  *

  暴雨轉中雨,拖拖拉拉下了兩日才消停。沈含章也到了出殯的時候了。

  沈鐸摔了盆,扶棺而出。

  沈家車隊浩浩蕩蕩,清一色黑色豪車,差點阻斷交通,還上了當天的本地新聞。

  沈家在城南郊買了一塊風水寶地做自家的墳地。沈含章的骨灰裝在一個銀罐里,安放在了墓穴之中。隔壁則是沈含章父母的墳。

  一輩子到頭,最後還是做回了安息在父母羽翼下的孩子。

  墓室關閉時,雨又轉大了些,打落在傘上劈啪作響。

  諸人靜默中,只有王英沒忍住,哭著低喚了一聲:「章哥……」

  無限哀傷,無限不舍。

  他或許不愛她。但她對這男人是有真感情的。

  任勤勤突然一陣難過,淚水緊跟著湧出了眼眶。

  她同沈老先生相處時間雖短,但是深受他的照拂和點播。他走之後,王英失去一大依靠,任勤勤也不知道今後還能再遇上這麼好的長輩不。

  等葬禮後的餐會結束,親友們紛紛告辭。熙熙攘攘了數日的宜園重新恢復了寧靜。

  白燈籠被之前的暴雨打爛不少,又新換了一批,在細雨中靜靜搖擺著。

  沈家直系親屬齊聚在宜園的書房裡,等著聽律師宣讀沈含章的遺囑。

  王英帶著任勤勤坐在窗邊的貴妃榻上,保持著微弱的存在感。

  任勤勤也很驚訝自己竟然能在這份遺囑單上擁有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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