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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車逐漸駛出星海,一路經過諸多故地,紅磨坊、塞納河畔、紐約長島再到大雪紛飛的理想城,期間不斷有人下車,路過迪斯尼樂園時李大強一家離席,小女孩將手裡的氣球送給趙沒有,對他比了個握拳的手勢,笑著說:「姐姐加油!」

  趙沒有被她笑的頭皮發麻,轉手就氣球放出窗外,炸開一大簇煙花。

  李大強看起來有點尷尬,似乎想說什麼,趙沒有拍了拍他,遞過去一支煙,「一家人好好過。」

  待車上的人幾乎都走了個乾淨,刁禪看著窗外的雪,突然說:「我要下車了。」

  「你要下車?」趙沒有問。

  「這裡是我的目的地,趙沒有你的還沒到。」刁禪跨過他,打開窗戶就往下跳,臨走前留下一句,「回見!」

  既然是回見,那就肯定會再見面。

  列車遠去,刁禪獨自站在站台上,呵出一口白氣。遠處有人正在等他,對方拎著一隻牛皮箱子,看到他後招了招手。

  刁禪走上前,叫了一聲。

  「媽。」

  車上只剩下了三個人,趙沒有、柳七絕和小先生。

  柳七絕率先開口:「下一站就是終點站了。」

  「你們呢?」趙沒有叼著煙,「你們也在終點站下車?」

  「我們不下車。」小先生笑道,「這趟旅程本身就是我們的終點。」

  趙沒有原本還有很多想問的,比如如今的柳七絕和小先生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造物的極限在哪裡,如果柳七絕已經完全和A173號遺址相融,那麼他是否可以參透量子場閾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空間……

  但他看著故友們相握的雙手,又覺得一切都無須再言。

  最後趙沒有點了點頭,「那小麼呢?」

  「小麼是個好孩子。」小先生道,「他理解我們所做的一切。」

  「早就告別過了。」柳七絕把玩著丈夫的手,「他會照顧好自己。」

  趙沒有想了片刻,道:「放心,我和刁禪肯定會幫他的。」

  「得了吧你。」柳七絕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趙莫得你能把自己的事兒處理好就謝天謝地了,小麼那麼大的人了,用不著管。」

  「等那孩子什麼時候結婚了,記得去送個紅包就行。」小先生笑著補充。

  趙沒有也笑了,將後背靠在柔軟的長椅上,他應該說點什麼的,又好像什麼也不必說了,他想起很久遠的往事,那時他們都剛剛畢業不久,編成考察隊從大都會出發,滿懷著理想與熱忱,他們要發掘埃及、亞特蘭蒂斯、金銀島和傳說中的奧茲國,刁禪臨走前的行李是最多的,除了濃縮咖啡,他還帶了一隻玻璃瓶,裡面裝著淺色的沙。

  他說這叫故鄉土,從下層區一個神婆那裡求來的,驅瘟辟邪,出門在外發燒了就沖一撮喝下去,專治水土不服。

  結果考察隊出發沒多久刁禪就真的病了,想起這個偏方,要把裡面的土沖了泡水喝,他當時燒的發昏,柳七絕不跟病人一般見識,半信半疑地拿著瓶子去化驗,驗出來裡頭就是很普通的花培土,大概還灌了童子尿之類的玩意兒。

  趙沒有聽完狂笑著給刁禪沖了一杯,連聲說喝!讓他喝!隨即被隊醫打出二里地。

  舊事如故鄉土,掌中塵。

  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如果當年他沒有在夜間一時興起,或許就不會發現佛頭,也就不會有這多年後亡羊補牢的大局,他想他應該向朋友們道歉,可真的需要歉意嗎?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後悔,生時有憾但死而無悔,他記得佛陀出水的的時刻、古都研究院成立的時刻、2號試驗場落成、人格程序研發成功……還有在大都會游神的那天,人格成長度抵達90%。

  所有的時刻,他們都在狂歡。

  即使後來有淚水與血,但那狂歡時無與倫比的喜悅就能被否定嗎?

  什麼也不必說了。趙沒有緩緩吐出一口氣。

  什麼也不必再說,這就夠了。

  柳七絕似乎看出趙沒有心中所想,笑了一聲,說:「此生足矣。」

  列車的速度慢了下來,他們要進站了。

  窗外一片濃綠,紅樓掩映在梧桐樹間,趙沒有隻一眼便看出來,這裡是古都。

  「您該下車了,院長。」小先生道,「還有人在等著您。」

  趙沒有起身的動作一頓,「誰?」

  「還能有誰。」柳七絕說著踹他一腳,「快滾!」

  趙沒有滾了,列車的行駛速度變得極慢,就像景區裡的觀光火車,車窗敞開,柳七絕看著趙沒有站在站台上的背影,打個響指,手中出現一把手風琴。

  他拉動風箱,小先生輕聲唱了起來。

  「長亭外,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問君此去幾時來,

  來時莫徘徊……」

  趙沒有下車後,站台上並沒有人在等他。

  於是他便知道了,沒有猶豫地直接去了2號實驗場。

  然而街道盡頭並沒有他記憶中巍峨的圓形建築,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池塘。

  錢多多正坐在池塘邊,對方脫了鞋襪,小腿浸沒水中,他的長髮沒有束起來,散落在耳畔,趙沒有一時間看不清他的臉。

  他掐了煙走過去,「我記得這片池塘是在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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