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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少爺……”

  慢慢地,她不再做夢。

  該睡醒了,差不多,該睡醒了吧?

  她再次努力從夢魘中醒來,眼睛腫脹著,硬撐著睜開來,看到一線光。不太刺眼,像是被一層布料遮擋住了,只留了舒服的光亮,這布料的顏色和上海家裡的窗簾相似……似乎是完全相同……

  在家裡?真的在上海?

  她一瞬懷疑,自己還沒掙扎出來,只是進入了另外的夢魘。

  直到真的看清楚了他的臉和眉眼,她勉qiáng揚起嘴角,卻沒力氣說話。

  “急xing闌尾炎,”他輕聲說,“怕家裡的醫生看不好,就帶你回了上海。”

  急xing闌尾炎?

  還真是痛的要死。她不想再回憶那種痛,只佩服那些曾經歷這種問題的人。

  不過為了急xing闌尾炎回上海,是不是太小題大作了?

  她閉了眼睛,輕輕抿嘴,嘴唇有些發gān,嗯……

  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身體太虛弱,她莫名地有些感傷和恐懼。

  怕離開他。

  時宜啊時宜,你越來越嬌氣了。

  她暗暗鄙夷自己,卻仍舊被什麼誘惑著,輕聲叫他:“周生辰?”

  “嗯。”他俯身過來,離得近些,讓她說話可以省力些。

  眉眼真gān淨。

  時宜仔細看他:“我告訴你個……秘密。”

  “說吧。”他的聲音略低,很平穩。

  “我上輩子死後,”她輕聲說著,略微停頓了幾秒,“沒喝過孟婆湯。”

  也不知道,他能否聽懂什麼是孟婆湯。

  他微微笑起來:“在地府?”

  她笑,他真好,還知道配合自己:“是啊。”

  他嗯了一聲:“那麼,那個老婆婆放過你了?”

  時宜微微蹙眉,她在回憶,可是記不清了:“是啊,可能因為……我沒做過壞事。”

  他忍俊不禁:“那我一定做過壞事,所以,被迫喝了?”

  “不是,”她有那麼一瞬認真,很快就放鬆下來,怕讓他覺得奇怪,“你很好。”

  “我很好?”

  “嗯。”

  很好很好,再沒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他低聲問:“你知道我?”

  “是啊,”她輕輕笑著,“上輩子,我認識你。”

  她看著他。

  我認識你,也會遺憾你不再記得我。

  但沒關係,我一直記得你。

  周生辰仍舊俯身看著她,直到她閉上眼睛,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吻。

  他漸漸進入了不帶任何感qíng的,客觀的思考模式。

  他記憶力很好,仍舊記得自己是怎麼走下二樓,走出文幸住的院子。林叔以最簡潔的方式,告訴他時宜的突發qíng況,毒xing不大,古舊成分,長久侵蝕。

  是什麼誘發?一盞茶,或者是一炷香,或者是jīng致茶點,皆有可能。

  “你覺得,我們的家庭,如果想要一個女孩子消失,需要用這麼溫和的手段嗎?”

  這也是他懷疑的原因所在。

  既然目的明確,如果是母親,又何須如此點滴滲透?

  或者是自己太容易信任了?能自由接近時宜的人,很少,除了心腹,也有梅行……最怕的事qíng終究會發生。身邊的每個人都是多年跟隨,每個人都牽扯了太多背後的關係。人的行為,最終都是為了某種目的,是什麼,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她的命?

  他在清算著,所有人背後的關係,以及各種目的的可能xing。

  時宜再入睡,顯得踏實了很多。

  很快就呼吸均勻。

  周生辰不經意地抬起手,輕輕彎曲起食指,碰了碰她的臉。

  靜養的日子裡,周生辰都在家裡陪著她,到最後時宜都開始抗議了,讓他去做自己需要做的事qíng。有些話,她沒好意思說,像他這樣二十四小時在自己身邊,她也基本做不了任何事qíng,總是分神去留意他。

  倒是周生辰,該看書看書,該工作工作。

  她怕他長久住在這裡不習慣,提出要去他為新婚準備的獨幢小樓。他拒絕了,只是稍許對這裡的格局和擺設做了些變動,讓環境更適合她修養。

  處處舒適,細節用心。

  這場病,她真是元氣大傷。

  父母來時,真是被她的憔悴模樣嚇到了。

  時宜怕父母怪周生辰沒有好好照顧自己,連連說是自己最近半年很少去健身房,身體太差了,以至於闌尾炎就搞成了這個樣子。

  對於治療,周生辰說當時他選擇了保守治療,沒有手術,她也覺得如果能藥物消炎,最好不要進手術室。“我怕疼,”她用手指輕輕地,在他手背和胳膊上敲打著,“這麼想,我其實很嬌氣……不僅怕疼,還怕黑,”她開玩笑,看他,“你會覺得我嬌氣嗎?”

  在烏鎮時,因為一些若有似無的聲音,會讓他陪自己說話到天亮。

  周生辰一絲不苟地,用濕熱的毛巾擦gān淨她每根手指:“不會。”

  “認真的?”

  “很認真。”

  “我除了會讀書,會畫畫,會做飯,會收拾房間,會配音……”

  他笑了一聲:“很全才了。”

  其實最讓人驕傲的那些,都是他曾經教給她的。

  他給她擦gān淨手,隨手替她把羊絨毯拉上去一些,給拿來糕點。她看他剛才洗完澡,還微濕的頭髮,隨手摸了摸:“都秋天了,總這樣,你會感冒的。”

  “不怕,有你的秘方。”他笑笑,聲音略有柔軟。

  她知道他說的是,曾經給他泡的紫蘇葉。

  兩個人眼睛,隔著薄薄的鏡片,對視一眼。

  某種感覺,悄然滋生。

  他輕咳了聲,從沙發上站起來,去翻影碟櫃裡的碟片:“看個電影?”

  時宜覺得好笑,想了想:“看尋秦記吧,可以看好幾天,打發時間。”

  “好。”他倒是無所謂,彎下腰去cha影碟機開關。

  從她這裡,能看到未開啟的電視屏幕上,有他的影子。

  很清晰的輪廓。

  他看影碟機,她看他。

  淺藍色的絨料長褲,白襯衫,和上次住在自己家裡穿著相同。gān淨簡單,時宜看得意亂qíng迷,順著沙發側躺下來,臉埋在毯子裡,看得都快痴了。

  周生辰終於弄好碟片,從電視旁拿起黑色遙控器,回頭想和她說什麼。

  但一看她這種姿態,立刻識破了她的小心思:“你有時候看我的感覺,真能讓我覺得,我是什麼明星。”

  “我有那麼膚淺嗎?”時宜用毯子蒙著半張臉,悶著聲音說,“周生辰,我愛你。”

  他應了聲,繃不住就笑了。

  ☆、44番外心頭血

  太子五歲才懂得,自己降生那年,宮外諸王懷疑宮中內亂,皇帝死的不明不白,他這太子也得的不明不白。可他也冤枉,皇后沒有子嗣,便撿了個年紀最小的,做了太子。

  這是他,撿來的便宜。

  五歲時,他便懂得這道理。

  不爭,不搶,不奪,不想。

  太后讓他行,他便行,讓他停,他便停。

  太子病弱,自幼吃藥比進食還要多。太后訓斥,他捧著藥碗,站在宮門前一晝夜,不敢動不能動,那時的他也不過七歲。愛鳥,鳥便死,貪戀魚游水中,便自七歲到十六歲,都未曾再見過魚。生殺大權,連同他這個小人兒的xing命,都在那個自稱太后的女人手中。

  他漸不再貪戀,任何有生命的物事。

  直到見到她的畫像。

  清河崔氏之女,時宜。

  眉目清秀,也只得清秀而已。身邊兩個太監,躬身低聲說著:“殿下,這便是您未來的太子妃。”他看那畫中不過十歲的少女,執筆作畫。

  她,是他唯一被賞賜的東西。

  他欣喜若狂,卻不敢表露。

  自那日起,便每月都舀到她的畫像,她的起居筆錄。她不會言語,只喜讀書作畫,讀得書是千奇百怪,也有趣的很。作畫,只肯畫蓮荷,蓮荷?蓮荷有何好?許是小女子的qíng趣,他不懂,也無需懂。

  不過,那蓮荷卻真是畫得好。

  他每每臨摹,總不得jīng髓。

  時宜,十一。

  她在小南辰王府的徒兒里,不過排行十一。七歲那年,入府被欺負,不能言語,處處忍讓。後常常隱身在藏書樓中,整日不見蹤跡。可如自己一般,不喜與人jiāo心?無妨,你日後便是這宮中最尊貴的女子,你不喜與人jiāo心,便只有你我。我斷然不會欺負你。

  過了幾年功夫,年歲漸長,她已被一眾師兄師姐呵護備至,得南辰王獨寵。

  收集天下名茶,搜羅前朝遺落曲譜。

  小南辰王與命定的太子妃間,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太后生辰那日,有人遞上小南辰王謀反的奏摺。

  這奏摺,年年有,年年壓下來,這一年倒是多了一條與太子妃的傳聞。太后朝堂橫眉,扔了摺子,厲聲質問:哪個奏了,哪個站出來,若能將南辰王拉下馬來,那數十萬家臣便是你的。

  無人敢應,皆是寒蟬若噤。

  笑話,南辰王少年領兵,從未有敗績。

  太子在東宮得知,也未曾開口。

  這傀儡,在此位十年,素來是個啞巴太子,誰人不知?

  太后何嘗不怕,當日諸王叛亂,便是這小南辰王的一句話所致:

  “疑宮中有變。”

  他若想要這天下,便只得拱手相送,區區一個太子妃又有何妨。太后如此對身邊內宦說著,這世人角色都是互相給個薄面。她讓那西北江山,不管不顧,只求一生太平,能讓小南辰王留了這皇宮皇朝,能自己這半老之人安享富貴。

  然世事無常,太后bào斃內宮。

  太子封禁皇城,不得昭告天下,以太后之筆,寫的第一道脀旨,便是太子妃入宮完婚。同日,密詔清河崔氏入宮。

  那日,清河崔氏行過重重宮門,跪在東宮外,足足兩個時辰。雪積有半尺,衣衫盡濕,膝蓋早已凍得麻木。跪到半夜,才有宦官引入。

  東宮太子,宮外從未有人見過,清河崔氏父子,可當得無上榮寵。

  臥榻上面色蒼白,卻眼如點墨的男人,裹著厚重的狐裘看他們,足足看了一個時辰。

  不言不語,偶爾喝水潤喉。

  近天明時,有人捧來藥,蒸騰的白霧中,他面容模糊,始才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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