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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鬧他笑,那些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膽顫心緒與不安,早在執子之手的那刻煙消雲散,只余平安喜樂。

  趙錫是死過一次的人,也更叫他猛然發覺這片刻溫存間,原來還是捨不得那傻淫賊孤零零一人在世。

  他輕輕開口。「此事過後,我大概就要留在梁地,此後藩王無詔不得上京。」

  宋清明止住打鬧,手撐在他身旁認真問,「你貪戀嗎趙錫,成為攝政王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感覺?」

  「那你呢,還想建功立業,封侯拜相嗎?」趙錫反問。

  宋清明笑了。「不想。」

  趙錫也笑了,「那我亦如此。」

  「其實當初去邊關,我還真是為了封侯。後來先鋒軍覆滅,後來寧榮要我在梁地和大軍選,我突然發現,我還是希望以戰止戰,天下太平。」宋清明搖搖頭,「平頭百姓不該為了上層人的爭權奪利付出生命。」

  梧華院的紈絝終於還是長大了,連同紫禁城中那個涼薄的皇子。

  趙錫輕吻他眉梢,「所以你沒有來梁地,我一點都不怪你。」

  苟利國家生死以,其因福禍避趨之。因為那個人是趙錫,宋清明存了更多的私心,但如果需要被推出去的那個人是他,宋清明想,如今的他會像當初的趙錫那樣,毫不猶豫地衝上去。

  日頭漸漸升高,快到晉王約定給出答覆的時候,宋清明也該走了。

  「我的布局見效雖快,卻不穩妥,晉王遲早會察覺到事情異樣,吳王也不會真蠢到覺得救了你就能免一死,接下來恐怕就要看你的了。」宋清明在床邊坐下,抓著趙錫的手摩挲。

  「安和為人狠厲,做事不擇手段,不似尋常女流之輩,就是軍中也大有佩服傾慕她的人在,」趙錫緩緩低語,「晉王對她全然利用之情,聰明人不會甘願屈居人下。」

  「你是要安和與晉王徹底反目成仇?」

  「有時候外患反叫哀兵必勝,但如果是從內部分崩離析,只會讓人心散亂,如一盤散沙。想必到那時,吳王也知該如何站隊。」

  書房裡,趙庇嗣陰沉著臉,注視著自己的右手,那一根食指已經被蠱蟲吞咬被迫砍下,這種重要時刻,安和竟然不在自己身旁。

  身體有殘缺的人不能坐上帝位,一定是趙錫,是趙錫報復於他,放出了南蠱教教主!

  此時比起疼痛,最重要的是如何遮掩住這個事實,趙庇嗣不得不偽造出食指只是受傷的假象,不見任何外人。

  與此同時,晉王派人與混夷使者達成協定,鄭元明帶兵出征陰里關,延城中只留下了吳王的幾個心腹將領及精銳,和晉王三分之一的兵力。

  「府中一定出了內奸,給我查,是誰放走了趙錫!」

  「混夷使者在大火後就離開了城主府,可能確實為了自保,也可能是心虛。」幕僚小心提醒趙庇嗣,「此人身份尚有可能作假,非常時期,王爺對任何人都要留個心眼。」

  「稟王爺,混夷使者昨夜照常作息,一覺到天明,並無異常。」小六行禮。

  「是麼?」晉王半是懷疑地瞥一眼小六。「那個神醫呢,郡主又去了哪裡?」

  「郡主只說有事要離開一趟。」

  「地牢那位可是郡主的外祖父,難保不是她的推辭。」

  「把她給慣的,如今也敢任性。」晉王在書房裡踱步,忽然想到什麼,「再去查查吳王!」

  「諾。」

  府中風聲鶴唳,就連秦守也被嚴密監視起來,她估算著時候,這時候安和應該已經快到符城,就要知道趙錫為她布置的真相。

  然而此時城外,馬蹄達達。

  一支商隊來到城門口,自西北沙地而一路奔波,為首的男子遮掩在冪籬下,凌冽寒風呼嘯而過,微微露出他的面容,英俊魁梧,氣度不凡。

  當值的李苟握緊劍柄,走到他面前。「下馬。」

  男子卻將手從冪籬下伸出,手心之上躺臥著,赫然是一道陰符。

  「這是,信物……」李苟一愣,猛然想到前幾日他帶進城中的混夷使者,他微怔,只覺冷意從後背攀升而上。

  冪籬下,男子冷哼,「怎麼?」

  李苟連忙放行,派人一路護送,而他騎上馬奔城主府而去,街頭空蕩。

  「報——」李苟急急來見趙庇嗣,被攔在屋外,他大喊,「晉王,那個混夷使者是假的!」

  訇然,門被打開,露出趙庇嗣慘白又陰鷙的臉,「你說什麼?」

  驛館裡,冪籬揭下,宋清明從房中走出時,驀然對上了那張臉。

  只一瞬間,他的身子僵住,冷汗涔涔,神思飄搖,恍若又回到那個金戈鐵馬的戰場。

  黃沙茫茫,在混夷大軍的後方,有一人頭戴金冕,以五萬之數,殘忍屠戮了他的先鋒營。他看得見那人臉上志在必得的笑意,聽得見那人翕動著嘴唇,下達命令。而那人正是——

  「左賢王,宇文植。」

  他竟親自來了,難怪,錢庭在宵關捉到的混夷使者並無陰符信物,原來根本就沒有使者,混夷在邊關偃旗息鼓只是因為左賢王,悄悄來了延城。

  宇文植在大堂定定直視著他,宋清明站在二樓,拳頭悄然緊握。

  「你是哪部的人,為何會在此地?」

  倏然氣氛劍拔弩張,宋清明的心怦怦跳著,背上的冷汗濕了里衫,他不動聲色觀察周圍環境。不過幾瞬之間,卻好像已經過去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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