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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清明無力靠在師父膝上,喃喃道:「他得勝班師,就要被封為鎮北侯了。」

  「驢蒙虎皮,且容他一時逍遙。」

  「可我不甘心!」

  宋清明抬起頭輕吼道,眼尾泛紅。藏了這些天的恨意終於忍不住爆發。

  他有不輸於任何人的才華,卻被金岫這樣的小人算計,在寧京城中所有人嘲諷他的時候,害死同袍的奸人卻要被封侯,即將風風光光地回京。

  憑什麼!這對他,對三千將士都公平嗎!

  他恨啊,恨自己昔日張狂不知收斂,更恨自己此時的無能為力。父親與師父俱為了他那點破事而奔波,可終究於事無補。然而踏出這道門,他還要承受所有人甚至於親生母親的不理解。

  「師父……」宋清明半跪著,隱忍間攥緊周衝冠的衣袍,低下頭,終究是有一點晶瑩滴落在地上,濺射開來。

  周衝冠嘆口氣,少年人血氣方剛,安能不怨。他推著四輪車來到書架前,最終還是取下一筒竹簡遞給宋清明。宋清明攤開一看,報任安書。

  他自然明白師父的意思,深吸一口氣,心情漸漸平復下來。

  「弟子謝師父教誨。」

  「有些道理,知道是一回事,可是明白過來,能運用到己身,又是另外一回事。」周衝冠摸了摸宋清明的頭,平靜道。

  宋清明從周府中出來,有望緊跟上,問少爺:「回國公府麼?」

  他大手一揮,「去喝酒!」

  「少爺……」

  「什麼事?」

  「明天就是梁郡王的生辰了。」

  宋清明微怔過後明白過來,有望是怕他過於頹廢,所以拿梁郡王當幌子,想攔住自家少爺。

  自從發財走後,他的知交好友只有秦守,酒肉朋友不勝數,然而體己的,怕也只有有望一人了。

  他嘆口氣,伸手揉亂了有望的頭髮,「你家少爺像是這種人麼,走,陪少爺喝酒去。」

  「少爺——」有望只得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他走後沒多久,趙錫也去了一趟周府。

  周衝冠看著面前長身玉立的俊美男子,略微失神。「真像她啊。」

  那樣風華絕代的人,最後卻被困在宮中香消玉殞。趙錫的母妃,那從小追在他身後喊著周哥哥的女子……幸好,尚有骨血留於世。

  想必她若還活著見到梁郡王如此風姿,也會倍感欣慰吧。

  「他,還好麼?」

  周衝冠愣了愣,恍然明白過來趙錫問的是誰。

  趙錫從宮裡出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若非有父皇的旨意,宮門落鎖,他也難出來。然而他又去了一趟國公府,和宋乾元促膝長談到深夜,到後來在街上打馬回郡王府的時候,遇到正在巡邏的宋清書。

  「梁郡王。」他行禮道,「舍弟在酒鋪賴著不肯走,正巧你在,或許聽你的話。」

  「他醉了?」

  「大醉。」

  趙錫沉默著,下馬往酒鋪而去。

  酒鋪子裡,桌上地下,零星傾倒散落著幾個酒罈,桌上的飯菜一口未動,宋清明只覺腦子昏沉,胃裡火辣,四處難受的緊。他跌跌撞撞地在酒鋪里四處走著。

  「發財啊發財……」

  「少爺,有望在呢。」有望搶下他的酒罈,一臉心疼地望著自家少爺。

  宋清明咧嘴一笑,面上兩坨酒紅,笑吟吟地偏頭看他,「自歌自舞自開懷,且喜無拘無礙。青史幾番春夢,黃泉多少奇才。不須計較與安排,領取而今現在……」

  「少爺啊。」

  鋪主縮在櫃檯上發愁,早就該打烊了,先前執金吾進來,他還以為他們會把這酒鬼帶走,沒想到領頭的人只皺眉付給他一錠銀子就走了。雖說得了銀子是好事,但真鬧一夜下去,明天他也不好開張啊。

  趙錫進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一幕。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酒味,令他忍不住皺起眉頭。

  「宋清明。」

  於是宋清明又踉蹌飛舞著過來看他,湊近了,微微仰著頭,抱著酒罈子在他面前傻笑起來。「你來啦,生辰快樂。」

  「瞧你這蠢樣。」

  「不蠢,不蠢。」宋清明擺擺手,把酒罈子推到趙錫懷裡,又用拳頭敲了敲自己的胸膛,呆呆地望向他。「這裡,難受啊。」

  趙錫的心倏然一緊,別過了頭。

  外頭已經三更天了。

  寂靜之中,間歇著蟬鳴與梟啼,昏黃油燈下,打更人提著燈籠從街頭走過,室內瀰漫著的酒氣與傾倒在地的酒液,並著一抹三分油的桌面與陰冷的板凳,無一令人心安。

  「海晏,河清。」趙錫最終放下酒罈子,攥住宋清明作亂的手,「把人帶去郡王府。」

  兩人過來架住宋清明,他忽然多了一絲清醒,環顧道:「你們要幹什麼?」

  「我不是說過麼。」趙錫抬起清冷的眼,面上浮現出一抹看不透的神情。「你若戰敗被貶,我就向父皇討你入府做個太監,給我端茶倒水伺候好了,再將你發賣到南風樓去。」

  「趙錫,我都這樣了!」宋清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孤只是履行諾言。」趙錫的唇畔難得勾起一抹真切的笑意,四圍一切都好像輕鬆起來,再無壓迫之感。他眼色一瞥,轉身往外走去。「有望,你家少爺我領了,回你的國公府去。」

  宋清明連忙踢著雙腿大叫道:「有望,有望!強搶民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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