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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蓮花上下有幾粒沉浮的枸杞,也恢復了最鮮活的紅。

  ……

  火把的光晃到眼上,泥土不停往身上埋。她喉嚨嘶啞,在坑底哭得很大聲,四周父族的親戚們揮銅鏟,鏟起一蓬蓬土,往坑裡丟。她被土裡混雜的石頭砸中頭,血流下來,糊了滿臉。在血光里,哥哥的身影闖進人群,像要生撕了這些人。大家紛紛拉著勸著,說你是男丁,是你父親留下的希望,妹妹埋就埋了。

  父族的親戚騙哥哥離開,把染了疫病的她帶走,想埋到野外。

  奄奄一息時,他拼了性命,傷了族人,把人趕得轟然而散。他沒銅鏟,用匕首,用手,一點點把她從土裡挖出來。一邊挖一邊親她滿是血的額頭說昭昭不怕,哥哥在。那些人心狠,埋一層用銅鏟拍一層,土掩得瓷實。平時極愛哭的她反倒是不哭了,手剛能活動,攀上他的脖子,小聲說哥我哭累了你才來,我不怕,哥你挖慢點手都破了。

  趁夜,兄妹倆離開臨海郡。她高燒不退,時睡時醒。他怕到人多的地方,她會傳染無辜的人,背幼年的她往山最深處走。如果她命大痊癒,就去柴桑投靠母族,如果命薄死了,兄妹倆繼續走,一起往黃泉路上走。

  ……

  深夜,沈策結束和團隊的電話會議,來陪她。

  見她面色奇紅,在棉被裡痛苦翻身,心中一悸,摸她的手,燙得驚人。正要去找退燒藥,被她抓到手:“哥……我想回臨海。”

  他像被人攥住心臟,無法動。

  “山里冷。”

  ……

  他握住昭昭的手,像握兒時她的手,掌控不了自己的情緒,攥得極緊,唯恐一撒手她就不見了:“回不去了……他們不讓我們回去。”

  她像幼年人,往他懷裡靠:“是不是叔叔要給你娶嫂嫂,嫌我麻煩,才想埋了我……哥你有了嫂嫂,會不要我嗎?”

  “不會……哥哥只要你。”

  她笑了,笑完,暗暗犯愁:“我們要去哪?”

  電視屏幕里畫面跳轉著。

  杯里死而復生的蓮花,在冰冷的水裡靜靜舒展開每一寸的花瓣脈絡,像在旁觀千年前兄妹在深林,依偎取暖的一段對話……

  沈策的手胡亂伸出,要拿杯子。玻璃杯被他一撥,砰然墜到地板上,在靜謐的空間裡,發出震人的碎裂聲。

  他被驚醒,背脊已經有了冷汗。

  上一世昭昭幼時染過瘟疫,那年,一戶十人能死六七。他帶她逃離父族,兄妹倆在山裡,幾生幾死,命大熬過一劫。

  昭昭竟然開始想起來了。

  他強行冷靜,以食指探她的鼻息,極弱。

  他的手在發抖,從她早被高燒汗濕的頭髮中,慢慢撫過。腦海中掠過了各種片段,到柴桑之後,昭昭經歷過的全部磨難一一閃過,還有最後的劇毒噬身……

  這一夜,昭昭高燒未退,屢屢說和過去相關的胡話。

  沈策在她身邊靜坐了一宿。

  天亮前,他抱昭昭離開,帶到自己在澳門的公寓,把母親那邊照顧自己數年的兩個護士叫來,囑咐在房裡寸步不離守著她。

  安頓好她,沈策回到沈家。

  藏品樓地下一層,有個小佛堂。沈策進到佛堂里,堂兄正在念經,見他來,頗為驚訝。

  兩人交流片刻,驅車離開沈宅。到港口,沈策和堂兄一起前往大嶼山,找堂兄的師父。當初是這位高僧給的建議,給了沈策一線生機,所以沈策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他。

  到大嶼山時,天大亮。

  不少善信們已經來聽經燒香,他們進了禪寺,沈正囑他等在大雄寶殿外,自己去找師父。那位高僧是內地一個寺廟的主持,因為和大嶼山有些淵源,每年新春都會來住兩月。

  在遙遠的低沉誦經聲中,老僧隨堂兄而來。

  沈正已經將事情大概講給師父。老僧多年未見沈策,此刻重逢,難免感慨,輕嘆了一句我佛慈悲:“施主別來無恙。”

  “托大師的福。”沈策說。

  當初在普陀的老僧,也就是這位高僧的師兄,曾為沈策做了一場法事,消災祈福。他們三人商定下,由沈正陪著師父,為昭昭誦經一場,祈願她前塵盡消。老僧叮囑沈策,讓他儘量用幼時的方法,度自己的妹妹。

  這提醒沈策,還有那把刀。

  從大嶼山歸來的遊艇上,沈策看海浪出神。

  “讓她忘掉,你會難過嗎?”沈正一個遲早要出家的人,自然不會對外人泄露半句。此刻見堂弟的神態,再設身處地從堂弟角度想一想,深感唏噓。

  他看自己堂兄:“這樣就好。愛不能深,情深不壽。”

  沈策自來懂得:人活著,最不該追求十全十美。過去的他,為了能平衡這一點,會有意讓一些戰事留有瑕疵,讓朝臣去詬病,讓人說他“雖是將才,但德行欠缺”。如此才讓一個少年得到皇室最初的信任,得到壯大的機會。如果他是一個完美的將才,皇帝一開始就忌憚,根本不會讓他掌握大權。可惜最後兵權過於集中,不是他想散,就能散的了。

  曾經的結局,也讓他時刻警醒自己:要有輸處、有缺憾,要不完美。

  回到澳門後,沈策把沈正送回沈家,對父親說,昭昭臨時有事,先飛了內地,他實驗室也有事要走,會儘量趕在初五回來,實在不行,就推後過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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