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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和沈正對視,實在無法把比自己父親大的人當成哥哥,主動閒聊示好:“你信佛吃齋的話,看鄰桌吃肉,會覺得不好嗎?”
沈正笑:“宗教信仰,約束的是自己,”他見昭昭有興趣聽,多說了幾句,“比方說,十八層地獄源自《十八泥犁經》,泥犁是梵語的地獄,火泥犁有八,冰泥犁為十。殺人盜人,好為不善,嫉妒言怒,喜好毀謗他人等等,在地獄都會有懲罰,火煮,鐵爐燒烙等。如果不信佛的人,不信地獄存在,當然不會自我約束。反而是信的人,才會心有敬畏,會控制自己,讓自己儘量少做錯。”
這麼講,倒也是。
沈正偏頭:“沈衍。”
沈衍笑著過來:“大舅舅。”
“你問問沈衍,他可以說謊嗎?他和我信仰不同,他是要去教堂的。”
沈衍直接搖頭:“我們不可以說謊,”說完,驚喜看大舅舅,“你終於知道自己信的是假神了嗎?幡然醒悟了?”
沈正但笑不語,一副我看你何時徹悟,皈依我佛的慈愛眼神。
……
昭昭被他們兩個引得笑。
身旁,椅子被拉開。
和大伯一道來的沈策,落座於她身旁:“在笑什麼?”
昭昭抬眼,驚愕於他的正派衣裝。沈策愛穿休閒西裝,常搭各式襯衫,可從未像今日一般:“老派。”
沈策嘴角掛笑,點頭:“確實。”一家之主的傳統,沒辦法。
有人拿來銀足杯,仿古鸚鵡杯。螺旋尖頭一抹紅,擺在桌上。
這是一套。沈策小時候喜歡,找人定做的,用來新年喝屠蘇酒。
本該除夕夜喝,為辟邪,沒趕上。今晚補,一因為她喜歡討意頭,二來是今天高興,諸事順利。這酒要從小輩開始喝,沒沾過酒的小孩子都象徵性用舌頭舔的有,筷子頭沾沾也有,大人逗小孩,笑聲不斷。
到他們這桌,昭昭是桌上最小的一個,她聞了聞。
“怕什麼,喝光它。你酒量好得很。”他話中有話,暗指她當初逞能醉酒。
“誒?鸚鵡杯中休勸酒,”她嘴硬反駁,“古人說的。”
“是嗎?”他盯著她笑,“可古人還說過,一日須傾三百杯。儘管喝,酒有的是。”
“……”她認輸,仰頭要干。
他先一步按住她的杯,也認了輸:“喝一口,討吉利。”
這是沈翰中初次見他們鬥嘴,也是初次見兒子和女孩相處,看得新鮮。
飯罷。
沈策帶她離開主樓,往院深處走,那裡有另一幢樓,兩層高。
“我曾祖父不姓沈,而是姓傅,入贅沈家。”他帶昭昭走入一樓,木質地板有了年頭,這附屬的樓從沈家遷到這裡,就開始建造,距今有六十年了,“傅家是沈家滿門斬首的元兇,所以他一直心中有愧,重修了沈家祠堂,也建了這裡。”
從今天起,這裡就傳給了沈策。
“你表外公那一支的族譜只到二十六代,不止這麼短。”他將未上鎖的兩扇門,推開,“這裡一樓是和沈家有關的藏品,樓上還有書。”
私人的藏品閣內,正當中是一個密封的玻璃櫃,屋內的燈偏暗,展櫃旁的燈泛著青白的光,灑在玻璃櫃內的兩把兵器上。
昭昭對兵器從無關注,過往見兵器展館,都是一掃而過。
但展櫃裡的這兩把劍……她仿佛被擒住了心臟,四周大小展櫃都隱去了,唯這一處。她到近前:“這是……兩把劍?”
都是細窄身,她概念里,劍都是細長的,刀是寬的。
“一劍,一刀,”他在她身後說,“有劍鞘的是青銅八面漢劍,沒有刀鞘的……是鎏金虎頭環首刀。刀身長而細窄,與劍同寬,一側有刃。”
“為什麼刀沒有鞘?”
“刀鞘是木的,燒毀了。”
“為什麼會被燒?”
“誰知道。”他語氣平淡,騙著她。
“這兩把都屬於一個人嗎?”她看在一個展櫃裡,如此猜。
“對。青銅八面漢劍,是封王時御賜的,儀式用。那把刀,是隨身帶的,殺敵用。”
“所以這個人,刀劍都會?”
“還有槍。他擅長三種兵器,年代久遠,赤金槍不可尋了。”
她在玻璃櫃前,目不轉睛看著:“他們有自己的名字嗎?”
“劍是御賜,取封號,江臨。”
“江臨王?”她蹙眉,回憶,“有江臨這個地方嗎?”好像古代封王,常根據封地來取。
“他據守重鎮,皇帝不想給他做封地。所以取‘江邊’之意。”
“皇帝小氣,”她不平,都封王了,也不肯承認封地,“刀呢?”
在沈策的說法裡,這劍是身份象徵,刀似乎更重要。
他凝視刀身,刀也在看他。
昭昭想的沒錯。劍求穩,刀求狠,後者更得他心。
那刀,比尋常的環首刀更窄長,甚至比劍還長,是他獨有的兵器。環首有鎏金虎頭,金絲纏繞刀柄。被燒毀的刀鞘,刻有兩字: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