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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書房像還矗立在那動盪的時空里,沒變過。

  “曾祖父葬在北京,在這裡上柱香就好。”沈叔叔遞來一支香。

  她依言照辦。

  離開書房,外邊套間來了幾個伯伯,都是沈叔叔這一輩的,只有沈叔叔一人是四十餘歲,餘下都是六七十歲的老人。昭昭挨個見過,想到婚宴有不少四五十歲的哥哥,深刻體會到了為什麼大家都要說沈策輩分大。

  伯伯們都備了見面禮,昭昭一一道謝收妥。

  多到盒子抱不住,身後伸過一隻手,從她懷裡接過去幾個大件。她回頭,是他。

  落地的鐘剛過八點,這算“很晚”嗎?

  七十餘歲的大伯一見他,開了口:“沈策回來了。”

  “大伯。”沈策站到他面前。

  “昭昭就是你的親妹妹,牢記在心裡,”大家都靜默著聽,在座的人,這位大伯說話最有分量,“過去你沒有兄弟姐妹,家裡也都護著你,從今日起,要開始學了。”

  沈策默了好半晌。

  在眾人都隱隱覺得奇怪時,他才沉了聲說:“我會對她好。”

  他落座,從身後女孩手裡接了茶。

  他方才從外頭趕回來,也是因為家裡的伯伯們提前抵達,所以沒換掉身上的西裝。今夜沈策見的客人很重要,他還打著領帶。也不曉得是不是太累了,在這房間長輩的笑談里,他格外靜默。

  其後有伯伯告訴昭昭,家裡給的月用,不分男女,只按年歲有所不同,昭昭也有,日後的繼承權昭昭也有。這和表外公那裡完全不同,那邊對沒血緣的孩子不會一碗水端平。看來他們所說的“看重家庭”是真的,並不是嘴上說說。

  昭昭陪伯伯們閒聊,漸漸發現,沈策真是他們家的一個異類。

  也許是因為這屋子裡的男人都老了,只有他還有鋒芒在。這鋒芒乍一看不刺眼,像埋在沙里的刀刃,有風過,帶走一層砂粒,才能見沙下有什麼。

  他是那砂下名刃,一直在藏,在收斂,無風不露。

  昭昭走時,沈策還在陪坐。茶換了三巡,他隻字未言。

  等十點過,媽媽電話過來,讓昭昭不用等她們,先睡。聽筒還沒放穩,電話鈴又一聲急似一聲,她以為又是媽媽。

  “小姨。”聽筒里是個陌生女孩子。

  嬌滴滴的嗓音,最易軟化人心。她曉得是沈策的某個外甥女:“嗯,你好。”

  “來看小舅舅打拳。”

  “打拳?在哪?”

  “有人去接你。”那邊小孩們的笑聲交融,電話掛斷。

  來接的是個衣著輕便的男人,斯文禮貌,叫沈衍,看著該有二十七八歲,張口也叫她“小姨”。能活到這個歲數早結了婚,在接人待物方面比剛成年的昭昭不知老道了多少,幾句閒聊化解掉昭昭對輩分稱謂的不適。

  “這兩天先讓小孩多叫叫,習慣習慣,” 沈衍帶她朝外走,笑著說,“小舅心情不大好,一會兒要鬧不高興了,當沒發生。”

  昭昭本來想問為什麼,想要有個心理準備,也可以幫他們勸勸。話到口邊又嫌多餘,這裡任何一個人和沈策的關係都比自己深得多,用不到自己。

  兩人坐電梯往頂樓去。

  沈策下午到時告訴過她,這樓里有保齡球室,也有游泳池和健身房,分別在地下一層和頂樓,倒沒和她說有打拳的地方。

  等進去了,看到打拳的台子在健身房的東北面,占了一塊地方。

  她遠見台中兩個男人背影。全是上半身露著,手上纏繞著白色手帶,還有腳腕腳踝處也纏著一樣的東西。泰拳從來都是最血腥的格鬥,平時她連戴皮手套的比賽都不看,更別說是這種最原始的赤手空拳了。

  四周沒孩子在圍觀,估計都被帶去別處了。

  兩人正是難分勝負時。

  沈策的步子很詭異,背脊上汗水流下來,背上的肌理有著漂亮的線條,手臂上還有被打出來的淤青,當然對手比他慘得多。

  昭昭想到一句話:鷹立如睡,虎行似病,正是他攫人噬人手段處。

  對手按捺不住,突然出招。

  正面相拼的是拳腿,短兵偷襲的是肘膝,招招狠辣。沈策突然連退兩步,虛晃一招,猛抽身一個回踢,生生將一個大男人踢撞到圍繩上。

  整個拳台四周的桅杆都在重重回盪著……

  他接了台下扔來的濕毛巾,吐出齒間咬著的一口血水。昭昭一見白里隱隱的紅,吸了口氣。

  他一偏頭,視線掃到她的臉,眼裡有什麼一閃而過。

  很快,沈策收回視線:“換麻繩。”

  在手上纏麻繩,那簡直就是纏上了銼刀子,粗糙堅硬,殺傷力驚人。都是東南亞野台子和地下拳場要尋求刺激和賺看客錢才會用的方式,古老野蠻。

  和他打拳的男人翻過身,兩手撐在繩索上,喘著氣:“可以了啊,你還做伴郎呢,帶傷像什麼話?”

  “不打下去。”他趕人下拳台,毛巾也丟下台。

  沈策對台邊始終環抱雙臂旁觀的泰籍拳師說了句話,昭昭聽不懂,是泰語。拳師微頷首,脫下穿著的白色袍子,找到兩團纏手的麻繩,翻身上了拳台。

  其中一團麻繩被丟給沈策。這個是正經的拳師,像直播賽場裡那種常年打拳的男人,傷痕累累,眼裡都是能撕裂對方的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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