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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嘉映答應了,也定好了面診日。
結果那天他遲到了。
公司臨時派他到外地出差,要求當晚就坐火車去離臨江一兩小時車程的鄰市,所以中午他不得不回家收拾幾件衣服。
風風火火趕到醫院,談默卻拒絕見他。
「談默?你在裡面嗎。」
隔著病房的門,怎麼敲都沒反應。小劉好心把他拉到一邊:「你沒看出來?他生你氣了。」
看是看出來了,但不知道為什麼。
「就因為我遲到?」
小劉向後一仰,誇張地瞪眼:「這還沒夠?他可是有嚴重精神疾病的病人,情緒相當敏感的,你爽約他當然以為你拋棄他。」
……這種說法會不會太聳人聽聞了。
「我敢跟你打賭,」小劉說,「他現在肯定又變回流浪熊了,忘了自己是個人。」
在走廊徘徊了一陣子,肖嘉映終於硬著頭皮敲門道歉。
「談默,對不起,是我來晚了。你能原諒我嗎?」
立刻隱約聽到一句「滾開」。
「又沒禮貌是不是。」
安靜。
安靜就是絕不原諒的意思。
肖嘉映只好去找白主任商量。回到病房外,他對裡面說:「收拾兩件衣服,跟我去外地旅遊。」
靜止三秒,門唰地就被拉開。
他的熊眼眸微恨。
「要走就動作快點。」肖嘉映摁亮手機看了眼時間,「火車還有四個小時就開了,一會兒路上肯定會堵。」
「誰稀罕去。」
「喔。」肖嘉映旁若無人地走進病房,「背包有嗎,是這個?牛仔褲不用帶了,穿一條去就行,內褲帶兩條,短袖帶四件換洗。」
談默瞪著他:「我說我不稀罕!」
「那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
衣服被憤怒地塞進挎包里,一件又一件。
也不知道他哪弄來的包,垮垮的,又巨大,黑色,微微反光的面料,像流浪漢用來裝垃圾的那種。
把人帶上火車,肖嘉映奔波大半天的心才算是安定下來。
「餓嗎?」
談默動動下巴表示拒絕。
他坐在靠過道的位置,懷裡抱著那個裝垃圾的包。肖嘉映讓他把它放到頭頂的架子上,他掃了眼,手都懶得抬。
真是越來越分不清他是人還是熊了,又或者他跟熊本來就是一體,所以根本就不分彼此。
「到了那邊別亂跑,有很多我的同事,他們都是跟我一起工作的,要是你不見了我們會很麻煩,我還有可能丟飯碗。」
談默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
「聽見了嗎?」
肖嘉映伸手,兩根手指撐開他上下眼皮。他後撤躲開,眉心煩躁地擰緊,喉嚨里重重地壓下一聲嘖。
「啞巴嗎你,都不說話的。」
肖嘉映微笑著調侃,結果被談默一把抓住手腕,身體距離瞬間拉近。
雙眸緊盯著他,他一臉冷若冰霜,喉結卻用力動了一下:「別碰老子。」
「為什麼不能碰?」
「因為老子還在生氣!」
手腕被握疼了,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談默突然靠近,拿鼻尖狠狠蹭了蹭他的臉。
「你他媽都不給我打電話。」
「因為我在上班,在努力賺錢啊。你只是一隻熊,但我是個比你大也比你懂事的成年人,我要為我們的將來考慮。」
這番話多少有點太鄭重了,熊閉著嘴巴木了會兒,然後才低聲咒罵髒話,再然後鬆開他的手咬牙反駁:「養我又不花錢。」
「……你最好是。」
轉了轉泛酸的手腕,肖嘉映讓談默起來一下,他想從上面拿電腦。結果剛說完旁邊的人已經先他一步,輕而易舉就把頭頂的包取了下來。
個子高還是有好處的,拿東西方便,下雨還能幫忙撐傘。
瞎想完,肖嘉映進入工作狀態。
窗外的陽光烘著他半張臉。
他三十一歲了,眉尾已經出現淺淡的紋路,皮膚也不像讀書時那麼緊繃。但他有種與世無爭的謙和,以及停止自毀之後,格外穩定的情緒。
談默先是看了會他的臉,隨後又盯著他疤痕明顯的手腕。
那裡被自己掐紅了。
「肖嘉映。」
「嗯?」
他把鍵盤敲得很有節奏。
直到嘴角突然被襲擊了一下。
談默不打招呼,不講前因後果,上來就找准他的嘴。
敲擊聲戛然而止。
肖嘉映大腦中斷了思考。
談默把頭用力轉向另一邊的車窗,耳朵悄然卻迅猛地變紅,「對不起!」
「?」
「我說我錯了。」悶頭甩下這句話,談默乾脆利落地站起來,走到兩個車廂的連接處看風景。
……
沒見過這麼理直氣壯的致歉,仿佛在說,我下回還敢。
十多分鐘後人回來了。
雙手插兜,一身的日曬。
肖嘉映看他,他視線平移,滿臉鎮定地拿起礦泉水,擰開之後又無所謂地遞給肖嘉映。
「喔,謝謝。」
喝掉一半,肖嘉映遞迴給他:「你喝嗎?」
目光從濕潤的瓶口帶過,談默平聲:「不喝。」
好吧,那就是不渴。
肖嘉映也有點詞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