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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張特別窄的床,睡一個人都很困難。如果是談默這樣的身高躺在上面,不光太窄,長度也不夠,人肯定會非常難受。
肖嘉映跟他往上一坐,那床就吱啞吱啞地響,四根鐵架腳顫顫巍巍的跟要垮了一樣,不知道假如睡覺怎麼能睡得著。
燈倒是有一盞,不過非常暗。
「我這麼窮。」
肖嘉映轉頭看談默。
他低著頸,薄唇濃眉,眉眼凌厲,但不甘的神情又很小孩。
「肖嘉映,我怎麼這麼窮。」
肖嘉映直起身抱了他。
「窮嗎,不覺得,你枕頭旁邊還放著書。」
他把頭側過來,很依賴地靠在肖嘉映肩膀上,「那是筆記本。」
喔。
這樣嗎。
肖嘉映把本子拿過來,還沒翻就被談默搶回去。
「別看。」
「?」
「萬一是日記。」
肖嘉映哭笑不得:「你要是能寫日記太陽打西邊出來。放心吧,不可能,你不會寫日記的。」
談默側過身自己看,看了半晌沒看出個名堂。
「這是誰的字。」他連自己的字都不認識。
「給我看。」
肖嘉映又拿過來,一眼認出上面都是談默寫的,看來看去覺得很莫名。
「你好像在記帳。」
從第一頁開始就是欠錢的記錄,債主是各種各樣不認識的人,只有兩個名字他認識。一個是他自己,肖嘉映,另一個是老余。
某年某月某日,肖嘉映帶飯,合xx元。
某年某月某日,肖嘉映外套,合xx元。
某年某月某日,老余借錢,合xxx元。
……
就這樣一條一條地寫,從五年以前一直到兩年半前,筆跡才戛然而止。
中途談默有過小結,他欠肖嘉映四千多,最大頭當然是那兩千整。欠老餘五千多,前前後後共三筆。還有醫院兩三位醫生的,其他人的,基本數不清了。
筆記本的扉頁是號碼薄,包括老余在內十幾條,沒有肖嘉映的。
看著看著肖嘉映覺得哪裡不對勁,但又沒能立刻反應過來。一直翻到筆記本的中間,他還是沒能意識到那種隱約的不對緣自哪裡,只是突然發現筆記本還能倒過來看。
大概是沒錢另外再買,所以談默把本子翻過來,從最後一頁又開始寫字。
一開始肖嘉映以為又是欠帳,開口調侃旁邊的人:「你怎麼欠這麼多錢啊,小小年紀。」
談默把頭用力轉開,臉色有些難看。
「又沒要你還。」
「我不幫你你怎麼還?這樣吧,叫聲哥抵一百塊錢。」
「肖嘉映你今天得寸進尺。」
「不逗你了。」肖嘉映噙住笑轉換語氣,「讓我們看看小談還借了哪些人的錢,都幹了些什麼事。」
但他很快就發現,那些不是帳。
字是談默的字,但記的不是帳,是一些瑣事。
哪天應該去高中辦退學,怎麼坐車,哪天該去醫院給他媽拿藥,每樣拿多少,哪天是爺爺奶奶的忌日,家裡的老房子賣了多少錢,他爸在哪個監獄坐牢,什麼時候出來。
還有,哪天借過肖嘉映的電腦用,開機密碼是多少,哪天在電腦里發現了肖嘉映的遺書,和大學時尋求心理幫助的診斷。
望著這些字,肖嘉映發愣。
他根本就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寫遺書的了,也不記得電腦里存過哪幾封,有沒有刪除。
只隱約記得,曾經在寫遺書時痛哭過。
被高中同學嘲笑是娘娘腔,被初戀當著老師和家長的面擺了一道,被大學室友誣陷偷錢,被父母無數次道德綁架和冷暴力。
這些他通通寫進裡面,因為不寫就只能割腕,但割腕會被父母發現,招來更尖銳的謾罵,指責他不負責任,沒有擔當。
然而肖嘉映徹底不記得了,不記得他寫過這些。
再說當年談默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看過的跡象。
他沒告訴肖嘉映他看過,也沒說他看到過什麼內容,看完以後又在想什麼,只是將那些事情牢牢記住。
怎麼會有小孩,這麼沉得住氣,這麼……
把一個無關痛癢的人放在心上。
第44章 壞毛病
目光落在眼前的人臉上,談默認真審視。
「你寫過遺書?」
「嗯。」
「肖嘉映你什麼意思,這麼重要的事情不跟我說。」
肖嘉映只能好聲好氣地解釋。
「是很久以前的事,我連具體內容都想不起來了。再說人總有心緒低落的時候,這很正常,克服過去就好了。」
「那你現在呢?」
「現在當然好了啊。」
談默靜了一會,轉身就網吧外面走。
肖嘉映追上去:「生氣了?」
「我憑什麼生氣。」他漠聲。
氣性真大。
肖嘉映薅他頭髮,過於親密的動作,還有手指揉蹭耳廓的觸感。談默側開身,插著兜,兩片薄唇輕抿,眼眸涼,但耳朵莫名有點紅。
「肖嘉映你煩不煩。」
「逗逗你。」肖嘉映笑著說,「你這趟回來變高冷了,以前話那麼多,現在問你好幾句才答一句。不過我大人有大量,不像你這么小氣。」
「我小氣你還管我。」談默輕描淡寫但直中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