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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得不遠,有水有電。
「那怎麼行?!」肖嘉映急於留下對方,「外面那麼冷,你還連件外套都沒有。這樣吧,我——」
他開始在房間裡翻找自己的銀行卡,記得就在床頭櫃裡。
翻著翻著肩膀被扳了下。
他轉頭。
談默眼中是被人在乎的生疏,嗓音也很緊繃:「我睡在這裡會不會打擾你。」
說完就把視線移開了。
*
把人留下,下一步應該做什麼肖嘉映沒想好。
他既不知道觸發這趟旅行的機關,也不確定什麼時候會回到現實生活當中。他唯一能做的,也明確知道自己應該做的,就是在這有限的時間裡,儘可能多的幫助到談默。
為了不打擾到他,談默堅持要在離床最遠的位置打地鋪。肖嘉映假裝入眠,其實一直在聽著房間裡的動靜。
他聽到談默拿衣服去洗澡,洗了很長時間,又聽到談默拿了桌上的餅乾到外面去吃,走路聲很淺。最後聽到談默開門進來,無聲無息地躺下睡覺。
兩床毯子蓋在談默身上。他側著睡,瘦削的肩膀把毯子撐起來,雖然身形很長,但連背影都明顯發育不良,後背微微駝著。
那隻熊被放在桌角,絨毛打結,樣子很挫。
薄得像紙一樣的月光照進房間。
肖嘉映囫圇地睡過去,半夜又驚醒。
聽到沉重的呼吸,他去看談默。談默臉頰燒得通紅,脖子上卻遍布許多小疙瘩,像是在什麼不乾淨的地方被蟲子咬的。
那麼大個子的人蜷縮在毯子下面,再難受也一聲不吭,連咳嗽都不咳。
拿手摸,額頭溫度燙手。
肖嘉映找到藥,把他扶起來灌下去,過程中理所當然看清他的臉。其實沒有很嚇人,但左額的確有道很深的疤,疤痕從髮際一路斜掠到眉尾,像道憑空劈過的深壑,讓他看上去有點凶,粗糙。
疤痕不算規則,所以應該不是刀劃的。
沒有在那上面再多分神留意,肖嘉映替他擦掉許多冷汗,穿上羽絨服出了趟門。
早上六點多談默才退燒。
當時肖嘉映還在睡,沒聽到談默離開的動靜,醒來人已經不在。
肖嘉映不慌不忙地坐起來,洗漱,出門坐地鐵,重新熟悉環境,跟很多面目模糊或清晰的人打交道。
既來之則安之。
他知道不管怎樣,在這個世界一定會再遇到談默,否則這一切就沒有意義。
相隔不過兩天,談默再次出現。
「你給我錢是什麼意思?」
是自己那天晚上取了錢放他背包里,兩千。肖嘉映說:「借你的。吃飯了沒?」
他不吭聲。
「正好我也沒吃,陪我吃點吧。」
街上行人很多,大都是剛下班的打工族。肖嘉映也是毛衣、西褲、羽絨服的打扮,只有談默衣著跟溫度格格不入,外套的棉絮有一處裸露在外面。
他們選了一家快餐店,肖嘉映點餐付錢,談默負責端吃的。
自打他們一出現,餐廳里就不止一道目光有意無意地看過來——看談默的。
的確,談默出奇的年輕,窮字寫在臉上,但也出奇的引人矚目。很多人看著他,目光是同情和可惜,或者是隱隱的優越。
「我們坐那邊。」
肖嘉映指了下角落的空位,把談默帶過去。
吃飯時談默沒說話,但滿身的灰屑還有滿是凍瘡的手已經說了。
「吃完帶我去你打工的地方。」肖嘉映說。
談默靜了瞬,堅定地搖了頭。
他放下勺子看向窗外。
這是個很固執的小孩,這一點肖嘉映當然清楚,轉而問:「病好點沒有。」
這回他動了動下巴。
肖嘉映無聲地鬆了口氣:「我那裡還有藥,呆會你多拿點回去。」
「肖嘉映。」
「幹什麼?」
談默坐在他對面,跟他較勁似的不看他,被苦力勞動壓彎的後背緊緊貼在椅背上。
「能不能別管我了?你以為你是誰。」
肖嘉映不分辯。
在知道了他就是熊以後,對他的感情早就變了,變得既複雜又難以表述。那是混合著熟悉、親切、疼惜、緊張、揪心,甚至還有想念的情緒。
所有面對一隻熊無法抒發的感情,面對談默,肖嘉映可以不再壓抑了。
只是看著他,就覺得心安。
塵埃落定。
原來他就是熊,熊就是他。這個他就活生生坐在自己面前,看得見聽得到摸得著,讓人踏實的同時還讓人欣喜。
被他盯久了,談默下頜線繃緊。
「吃飯。」肖嘉映收回目光,「有話吃完再說,別浪費糧食。」
談默重新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地嚼,肖嘉映估摸他不夠吃,就把自己那份也讓給了他,談默只掃了眼,沒說話也沒拒絕。
兩份全部吃光,他們在天黑盡之前走出快餐店。
街上的路燈漸次亮起。
「你有手機嗎?」
當然沒有。
肖嘉映覺得這樣不是辦法,沒手機怎麼聯絡?正思忖,身旁的人說:「找我就打老余電話。」
「老余是誰?」
「我工友。」
肖嘉映讓他把老余的號碼存進自己手機。
「你們一般幾點開工幾點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