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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嘉映萬分感謝,可惜能回報的有限。再說他那段時間在準備轉正述職,整天忙得腳不沾地,根本無暇去顧及其他的。
工作啊工作,世界上最令人心煩的事。
他白天在公司幹活,晚上還要緊趕慢趕回家做PPT,熬夜,頂著兩團巨大的黑眼圈,整天風裡來雨里去,簡直是苦不堪言。
晚上九點半。
好不容易結束工作,他拖著疲憊的雙腿走下公交。
路上靜悄悄的,只有天上的碎星為伴。
街邊那個流浪漢被有關單位接走了,據說是原籍縣政府來接的人,可能是被帶回福利機構了吧。小談最近也碰不到了,不知道什麼緣故。
拿鑰匙開門,鎖芯咔嚓響動的同時,肖嘉映聽到客廳有人在看電視。
對,這牆角發霉的出租屋也是有電視的,儘管因為沒人交費所以只能看兩三個當地的電視台。
一進去,他有點傻眼。
平時連話都懶得多說一句的早熟男生,眼下居然好端端地坐在沙發上,默不做聲對著兒童頻道。
「小談,你在看電視啊。」
他總算穿上長袖了,牛仔衫,還是肖嘉映送給他的,不大不小剛好合身。
「好看嗎?」
肖嘉映朝電視機抬抬下巴,微笑。
他手裡握著一個橘子,繃著下頜線,酷酷的表情。
對方不回話這件事肖嘉映早就習慣了。回房間放下電腦,肖嘉映出來洗手、倒水,準備一會兒接著奮鬥自己的PPT。
結果第二次回房被人叫住了。
「等等。」
拿來準備好的乾淨飯盒,對方略顯生硬地遞給他:「還你。」
「嗯?」
以前都是直接放在房間或者廚房的,從沒當面還過。
「以後不用帶了。」
不用帶了是什麼意思?
肖嘉映微怔。
見他表情像是有所誤會,男生把下頜轉開,低低啟唇:「我重新上學了。學校的飯,能吃飽。」
喔,原來是這樣。
肖嘉映瞬間喜笑顏開:「那很好啊。哪所學校,在這附近嗎,什麼時候開始的?」
對方報出某某中學的名字。
是所很普通的學校,但只要能正常上課就沒什麼可挑剔的。肖嘉映打從心底里替他高興,就連工作的辛苦都一掃而空。
想要揉揉他的頭,可惜沒他高。
要是踮腳也太沒尊嚴了吧。
於是肖嘉映仰起臉,思索兩三秒,朝他眨了下眼。
「你低頭。」
「?」
他的臉皺得像手裡的皴橘子。
肖嘉映抿著笑等待。
最終他還是低了低頸,雖然明顯不情願。
帽檐下,耳朵上方,那抹短寸硬硬的,很扎。肖嘉映掌心搓來搓去薅了幾下,心滿意足收手。
「要加油,聽到了嗎?有書讀是天大的好事。」
被揉頭很不爽。
男生不滿地動下巴,側臉躲開。
「知道。」
*
小談像塊硬磚頭,砸了手痛,踢了腳痛。
平時跟他相處,你不問他就什麼都不說,你問了他也不一定能說全。所以他讀書這事,後來肖嘉映是從他媽媽口中得知原委的。
談阿姨聲稱自己的病好轉了,勸說兒子重新回去上學。
聊這些的時候,她坐在9平米的房間裡做手工玩偶,不夠亮堂的光線映著提早衰老的臉,乾燥開裂的手背上纏著一圈圈的線。
只要一看這雙手,就能輕易知道她吃過多少苦。
但也是這雙手,棕色的毛絨小熊經她縫好,變得完整、可愛且靈動,仿佛她賦予了它生命。
說完,她當著肖嘉映的面咳嗽起來,渾身上下每塊骨頭都在顫。肖嘉映嚴肅地問:「您的病真的快好了嗎?醫生怎麼說,要不要再住院觀察一段時間。」
她趕緊搖搖頭:「不要緊,我好多了,夏天說不定就能帶孩子回老家去。大城市雖然好,到底不是自己的地方,住著不習慣。」
肖嘉映當時憂心,但事後也沒太在意。
又過了兩三周左右,述職結束,他轉正順利通過,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
周日閒在家,他無事可做,一口氣看完了兩部電影,直到六點多也沒踏出房門半步,就連午餐都是靠餅乾解決的。
傍晚的霞光把窗簾映黃,房間裡溫暖舒適。
肖嘉映翻了個身。
叩叩——
有人敲門。
「誰?」
外面的聲音不高:「我。」
……
床上一團亂,自己也還穿著垮垮的T恤,起床到現在連臉都沒洗。
肖嘉映就不是很想別人進他房間。
「有事嗎?」
「嗯。」
你倒說是什麼事啊。
他苦惱地望著門,微微一抿唇。
「先等等。」
以最高的速度爬起來,肖嘉映把椅子上搭的髒衣服飛快攏了攏,又把桌上垃圾大致清理掉,窗簾唰地拉開,然後才磕磕絆絆地跑去開門。
「來了來了……」
小談等在門口,眼眸朝下盯著他,看清他嘴角的餅乾屑,側開臉不易察覺地笑了。
肖嘉映沒注意。他不尷不尬地站在那裡,又問:「有事嗎?」
「嗯。」
「小談,別人問你有事嗎,你應該在嗯完之後,接著說具體有什麼事。」嘉映氣餒地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