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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驚悚的是,身後有腳步聲逼近。
怕是那個流浪漢要來嚇唬自己,肖嘉映艱難地咽了咽口水,低下頭盯著自己的影子。
沒事,快點走就行。
心裡這樣想,步子就邁得更急。但他快後面的人也加快腳步,仿佛是想追上他一樣。
肖嘉映心都快跳到嗓子眼。
正好這個時候,旁邊冒出一隻野狗,汪的一聲驚得他頭皮發麻,腳下也沒踩實!
「啊——」
一聲驚呼還沒出口,有隻手扶住了他。
「是我。」
是有點熟悉的嗓音。
扭頭看到被自己叫作「小談」的男生,冷冷淡淡地站在自己面前,肖嘉映傻了眼。
肖嘉映是認得他的。倒不是認得他的臉,而是他的個頭,或者說是他的身材吧。
他肩膀比同齡人的要寬,身體比例也好,一看就知道未來會出落得很優越。再加上他總是戴著鴨舌帽,兩隻手插在褲兜里,走路節奏不緊不慢,一副對其他人和事都漠不關心的模樣。
「小談,是你啊。」肖嘉映鬆了口氣,「這麼晚才回來?」
對方鬆開手,重新插回褲袋。
都秋天了,他還穿著短袖,帽檐下的利落短寸也一覽無餘。
他話少,不知道是故意裝酷還是性格如此。跟嘉映碰上,既不打招呼也不回答問題,只是繼續往前走。
——不過放慢了腳步。
半路肖嘉映悄悄轉過頭,試圖看清他的五官,誰知立刻他發現了,眼神銳利地看過來。嘉映於是收回目光,隨便找了個話題尷尬開口。
「說起來,你姓什麼?」
「談。」
還真的姓談,跟媽媽姓。
「……那個,你好高啊。」
「……」
「呃酸奶好喝嗎?」
「酸。」
肖嘉映想笑還得忍著,對自己的影子彎了彎嘴角:「沒你送的桔子酸吧。」
「……」
「你多大?」
男生壓下帽檐:「你查戶口?」
「。」肖嘉映感覺到他並沒有發火,於是平心靜氣地道歉,「我問題太多了?那不好意思……讓你反感了,你不想答可以不答。」
一陣沉默過後,男生開口:「十六。」
「比我小十歲。」肖嘉映說,「應該叫我哥。」
男生不屑地冷笑了下。
「……」
肖嘉映覺得很沒面子,訕訕地問:「你笑什麼。」
「剛才不知道是誰怕。」男生扔下一句。
「我那是——」
不等他申辯,男生已經走到前面去了。前面路燈明亮,小區的大門近在咫尺,肖嘉映也不用再提心弔膽。
打從那天起偶遇的次數驟增,並且漸漸形成規律。
每周的一三五,晚上十一點左右,肖嘉映總能在路口碰見小談。他們互相沒約過時間,碰上了也不怎麼聊天,只是像半生不熟的「認識的人」那樣,安安靜靜走一段路。
偶爾還真的會碰上流浪漢。
對方拿石頭攻擊他們,肖嘉映以為身旁的人一定會回擊,但小談並沒有。他拉肖嘉映躲開,然後把石頭從路中央踢開。如果流浪漢行為過激他也會把石頭撿起來,高高舉起作勢要扔,但實際上只是嚇唬嚇唬。等流浪漢膽怯地退回紙箱子堆里,他就深深地望一眼,再一言不發地跟肖嘉映一起離開。
十月末的某天,肖嘉映加班加到很晚,已經錯過了所有公共運輸,又實在累得不成人形,所以就打車回去了。
路上,連計程車司機都在打哈欠。
「現在的年輕人可是夠辛苦的啊,我經常在你們公司樓下趴活,半夜都還有生意。」
「不過這附近說實在的不怎麼樣,這兒吧,對面是個大醫院,看病的人多眼雜,治安不行風水也亂套,哎掙了錢還是趁早搬走吧。」
住的地方好不好他自己不知道嗎?肖嘉映尷尬地笑笑,不知道說什麼。
月涼如水。
駛到路口附近,車燈把窗外的街一照,肖嘉映忽然瞥見路邊有個熟悉的身影,好像是小談。
他高高的、勻稱的個子,後背鬆散地靠牆,頭微低,兩手插在兜里,莫名令人覺得——他等得很無聊。
「師傅……停一下,不進去了,就到這裡吧。」
司機回頭:「確定啊?」
「嗯。」
等待打發票的間隙,肖嘉映望著路燈下那道身影,心想他怎麼也回來得這麼晚。
肖嘉映提著電腦包下車。男生聽到關門車,抬起頭往這邊看了一眼,隨即又把目光移開。
「小談?」
他這才動了動肩,站直。
兩人一道往回走。
肖嘉映驚喜地問:「你怎麼在這裡?」
男生從兜里拿出手,手裡有根橘色的桔子味的棒棒糖。他低頭剝糖紙,像沒聽到剛才的問題一樣。
深夜的剝紙聲奇妙悅耳。
肖嘉映頓了一小會,重複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剛下班。」
他說話不緊不慢的,嗓子啞但不渾濁,跟別人很不一樣。簡單來說就是既早熟,又不會給人沒禮貌的感覺,仿佛不是囂張也不是冷淡,只是在組織語言,思考時間比較久。
不過肖嘉映以前沒聽他說過這事,馬上追問:「你在工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