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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嘉映被荒唐到了,捏住它的小鼻子:「那也不能還手。她是我媽,是上了年紀的人,再說她打一隻熊幹什麼?除非你很討人厭。很討人厭就該打。」

  熊不情不願地抖了抖耳朵,表示知道了。

  一大早冒著小雪出門,幸虧火車沒有晚點。

  老家離臨江有六小時車程,熊新奇得仿佛發現新大陸,肖嘉映醒了睡睡了醒,抵達時小腿都坐麻了。

  濕潤郁蔥的南方,哪怕在冬天也不乏綠意。

  進家門肖嘉映才知道劉惠病了。

  他把行李放進臥室,出去跟他媽說話。熊自己留在房間,觀察了一圈,發現跟夢裡是一模一樣的。

  簡陋的陳設,堆積如山的輔導書,以及毫無活潑氣息的書桌,跟肖嘉映這個人一樣無趣。

  觀察完熊去門口偷聽。

  「動手術怎麼不跟我說。」

  「告訴你有什麼用,你是能回來給我端屎端尿還是能陪我說說話?我可不去討人嫌,再說上了年紀,動不動有個三災兩痛的,很正常。」

  劉惠說話反正是這副語氣,當兒子的早就習慣了。她是子宮肌瘤,動過手術以後理論上沒什麼大礙了,好好歇著別太累就行。

  「你要好好休息,平時儘量別操心。」

  他媽剜了他一眼:「說得容易,你要是省心聽話我當然不操心。」

  休息沒多久,有親戚來串門。

  雖然肖嘉映沉默寡言,但他舉止穩重得體,再加上學校和工作都不錯,在老家親戚當中算是拿得出手。

  劉惠卻很少誇他,尤其當著外人的面,總是不斷數落唯一的兒子。

  「孝順?我這回手術他看都沒回來看一眼,這叫孝順?要我說養後人就是還債的,老了根本就指望不上,操心一輩子最後還是得住到養老院去。」

  「工作就更別提了,他那個性格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話不會說事也不會辦,在大公司吃得開才怪。」

  「說起來是個研究生,現在社會上研究生一抓一大把,有什麼用。吃幾個死工資,一輩子也發不了財,還不如你家xx那樣,自己做生意當老闆,將來你還能跟著享幾年福。我是不想了,我跟他爸爸離婚這麼多年,把他拉扯大,義務就盡到了!是好是壞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親戚們聽到劉惠這麼說,當然要配合教育小輩一番:「聽聽,聽聽,你媽多不容易,將來可得跟你媳婦兒一起好好孝敬她,別光想著工作,你媽動手術這麼大的事怎麼能不回來?幸虧她身子骨還硬朗,要真出點什麼事你哭都來不及!」

  肖嘉映只能耐心聽著。

  後來實在透不過氣,他以加班的藉口回到房間,劉惠還在後頭不依不饒:「說他兩句就不愛聽。以後我是一句話都不說了,別讓人家記恨我這個當媽的。」

  房間裡氣溫偏低,肖嘉映的毛衣又不夠厚,所以就加上了棉服外套。

  雙手揣在兜里,他坐在窗前呼吸新鮮寒冷的空氣。

  熊斜倚在桌邊盯著他:「你不高興?」

  肖嘉映輕微搖了下頭。

  「只是想不通。」

  「想不通什麼?」

  「我媽明明是愛我的,為什麼我會覺得這麼喘不過氣?」

  他不想當個不孝子,但有時候真的覺得——還不如留在外地永遠不回來。

  產生這種想法,一方面很有負罪感,一方面卻又無法克服。就和自殺的念頭一樣,反覆產生又反覆因內疚而選擇忍耐,直到再也忍耐不了。

  熊說:「肖嘉映我聽不懂。」

  「不懂就算了。」

  他也只是傾訴而已。

  伏在桌上,他閉目養神,耳廓卻被人輕輕呵氣。

  「別鬧。」

  他抬手想推開熊,熊卻扯住他耳朵:「老子給你變個魔術。」

  他悶頭笑:「怎麼這麼突然。」

  「你看不看??」

  「看看看。」

  熊讓肖嘉映閉上眼睛,五秒鐘後再睜開,玻璃窗上竟然趴著只碩大的壁虎!黑黢黢凹凸不平的皮膚,看起來相當驚悚!

  「……這什麼東西。」

  肖嘉映嚇得臉色都變了,熊在旁邊壞笑:「再閉上再閉上。」

  肖嘉映不信它了:「休想。」

  「快閉上!」熊拿腳踹他肩膀,「快點兒!敢不閉上我就把它變到你嘴裡!」

  五秒鐘後一隻壁虎變兩隻,方格玻璃都快趴不下了。肖嘉映氣得倒拎起它扔回床上:「無不無聊!」

  「無聊怎麼了,你笑了不就行了。」

  熊說得輕描淡寫,聽的人卻很心動。

  第二天,肖嘉映的父親肖維來了。

  他一年到頭也不登前妻的門,這回是想著劉惠病了這麼久,自己也該見原配跟兒子一面,所以拎著補品主動過來。

  劉惠沒給前夫好臉色,但也沒趕他走。

  兩人年少夫妻,到老了坐在一起竟然沒什麼話講,所以結婚到底有什麼意思呢,肖嘉映沉默地想。

  「爸你怎麼來了。」

  「正好有空,就過來看看你們母子倆。昨天回來的?」

  「嗯。」

  肖嘉映給父親倒水,瘦骨嶙峋的手臂在毛衣里晃蕩。肖維板著臉問他是不是也病了,他說沒有,就是工作比較忙。

  「我給你們帶了禮物。」

  他回房間把給父母帶的東西拿了出來。給他爸的是一瓶酒,給他媽的是件羊絨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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