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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便直說了,你便是不選二皇子卻也萬萬不可選擇站在大皇子那邊,你也年少時也曾同陛下一道在王府中待過,知道無母族倚仗的皇子想要登庸納揆該有多難。陛下胸有城府,當年還有聖心相向亦是千難萬險。那孩子,善良到幾近天真,又如何能君臨天下?

  面對斐棲遲這番有條帶理的循循分析,賀重霄滿飲杯內黃酒,只是吐出冰粒般冷邦邦的四個字:

  「與你無關。」

  經賀重霄這麼一說,斐棲遲原本醺然的醉意卻也倏地醒了,他眉頭緊鎖,面上隨之露出幾分惱怒。

  「嘖,你這人……!」

  雖說這麼多年的交情,斐棲遲早就知道賀重霄這軟硬不吃的臭脾氣,但見自己這般推心置腹,而對方卻仍是油鹽不進,心下自然生出些窩火。

  賀重霄千好萬好,就是這股倔強的擰巴得讓人硌得慌。斐棲遲年輕時還拿他開過玩笑,說他這脾氣若是娶媳婦定然只能娶個溫柔賢惠小鳥依人的小媳婦,否則沒哪個女人受得住他,簡直一語成讖。

  斐棲遲原以為賀重霄身上這股倔驢般的犟勁會隨著年歲的增長而被時間逐漸磨平,可現在看來他簡直是大錯特錯而且錯得離譜!

  ……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你年輕時這般也就算了,可你也算在官場朝堂上沉浮這麼多年了,怎麼還同那些愣頭青一樣死腦筋?」

  「喝酒,不談國事。」

  斐棲遲氣得幾近發抖,可賀重霄卻像是早有所料般神色淡然,只是一揚手中酒盞,示意繼續喝酒。

  「怎麼可能不談?我難道要看著我最好的兄弟執迷不悟撞到南牆嗎!?」

  見賀重霄這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斐棲遲頓時來了火氣,提高了嗓音。

  「……我可提前告訴你,少去陛下面前摻和此事,沒有人希望旁人總是插手他的家事,尤其況陛下他是一國之君!」

  見賀重霄依舊一語不發,斐棲遲嘆了口氣:

  「回去後你自己再好好琢磨琢磨罷。」

  說罷,一向好酒的斐棲遲卻是連桌上那幾盅上好的竹葉青瞧都沒再瞧一眼,抄起一旁的佩劍便抽身離開。

  各懷心事,二人不歡而散。

  「陛下。」

  「你來了啊,怎麼也沒聽著外頭的宮人通傳?」

  見賀重霄步入御書房,正在案前批閱奏章的蕭憬淮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筆,揉了揉眼睛沖他一笑:「近來可真是多事之秋,這奏章批得可真是要累死人。」

  面對蕭憬淮的調侃自嘲,賀重霄這回卻一反常態地並未接話,而是忽而撩袍抱拳下跪,駭了蕭憬淮一跳。

  「陛下,秋獵賜明光甲一事臣以為不妥。」

  驟然聽聞此言蕭憬淮不由一怔,先前的神情僵硬在臉上,笑得卻是勉強:「……怎麼忽生得提起這事了?」

  「陛下,此事的真相是什麼您難道真的一無所知嗎?」跪拜在地的賀重霄固執依舊。

  聞言,蕭憬淮一時陷入了沉默。

  蕭憬淮不瞎亦不傻,他事實為何他又怎會被蕭澤柯那拙劣的技巧蒙在鼓裡渾然不知?可對於這個從火海中救出且凡事不爭不搶、無甚存在感,又淌著鍾家血脈的庶長子,他心下卻著實沒法親近喜歡得起來。

  「……君無戲言,那你說朕該怎麼辦?收回那明光甲,還是對外大肆褒獎?」

  似乎處理了一天政務很是疲憊,蕭憬淮沉默良久後才緩緩開了口,卻是隻字不提蕭澤梧的名字。

  見賀重霄也不答,蕭憬淮嘆了口氣。

  「你先起來吧。」

  賀重霄聞言卻仍是不起,反而抱拳施禮,開門見山:

  「臣以為二皇子心胸狹隘恣睢暴戾,不堪為君。」

  聞言,蕭憬淮陷入了沉默,他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但他卻並不想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更不希望同他提起之人是賀重霄。

  「柯兒他們都還小……」

  蕭憬淮這般含糊其辭,可賀重霄卻仍步步緊逼:「見微知著,一葉知秋,小時便對兄弟手足無敬畏恭謹之心,而是睚眥必報,百般欺.凌陷害,如此之人長大後又如何堪當為君濟世重任?

  賀重霄語氣錚然,沉朗的聲音在御書房內輕微迴響,而回應他的卻是長久的沉默,與之後極輕的一聲嘆息:

  「……賀卿,這是朕的家事。」

  聽聞此語賀重霄登時一怔。

  家事。

  斐棲遲先前也同他提到過這個詞,不知為何賀重霄心下莫名覺著有些無端的好笑,但他卻笑不出聲,只是誦著那些陳詞:

  「儲君,國本也。」

  「陛下,您的家事便是國事。」

  聽著賀重霄這番斬釘截鐵的話語,蕭憬淮悠悠嘆了口氣:「他生母出身為何你亦不是不知。」

  賀重霄悶悶:「可是您當年的出身也並不好……」

  話音未落,原本沉默的蕭憬淮已然變了面色,賀重霄亦驚覺失語——蕭憬淮此人平日裡看似慵散隨性插科打諢,可姚充媛卻是他絕對的禁區逆鱗。

  「……微臣失言,請陛下責罰!」

  「無妨。」

  雖是揮手止住了賀重霄連忙的磕頭行禮,可他這垂眸泠然一睨卻已不自覺地帶上了君王的威儀。

  「朕乏了,此事改日再議。」

  賀重霄走出宮門時已是黃昏,似血般的橘紅殘陽餘暉潑墨般地灑落暈滿了大半片天空,日沉西山,一輪彎鉤似的皎月正自東緩緩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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