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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他非常想她。

  據說雨神其實是天地間最開朗快樂的神明,是因為行雲布雨時,他所有的傷心不快全都從雨水流到了人間,也只有這時大地沉寂,入骨的相思也氤氳到了雨水裡,所以人在雨天常常覺得失落傷心。

  而白惜言無法忘記,苗桐第一次跟他生氣跑出家門,是這樣的大魚。當時苗桐再西藏出事,也是這樣的大雨。他飛機回國,落地時還是這樣的大雨。全都是不好的記憶,只要下起大雨就會像噩夢一樣浮現出來困擾著他。

  “真是鬼天氣。”白惜言懊惱地揉了揉眉心。

  再這樣下去,不會有什麼奇蹟,他卻會變成得了相思病的林黛玉。

  突然她聽到背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手腕被抓住了,溫熱的無骨的手,緊緊地,長發被風垂墜到地上,她彎著腰喘得像是要斷氣,可見她剛才用了什麼樣的速度在奔跑。可他認識的她,四平八穩的,安靜恬淡的,乖巧懂事的,謝翎說她像頭狐狸,他卻覺得她是只慢吞吞的小烏guī。

  白惜言震驚地瞪大了雙眼,微張著唇看著她。

  “幸好還沒走......我替師父來醫院跟唐果醫生拿東西......她說......剛看見你走了......幸好......沒走......我這幾天......沒過去......是出差進山了......沒帶充電器......手機信號也弱......”

  奇蹟不會來的。

  在幾秒鐘之前,他還這麼想。

  他幾乎失語,只是看著她,手腕上的溫度奇異地充滿他冷冷清清的身體。沒有奇蹟,可她創造了一個奇蹟給他。

  苗桐抱歉地溫柔地看著他的眼睛:“我還要回單位......下班後就來陪你......好嗎?”

  白惜言聽見自己輕不可聞的聲音:“你不是說不再來了?”

  “那是你說的,我可沒答應。”苗桐急忙說,說完才發現自己好像太著急了,臉猛地紅了,掩飾地抓了抓頭髮,“我......我可是你法律上的妹妹......”

  下次的大雨天,他一定會想起,她手心傳來的溫度和臉紅閃躲的模樣。

  張阿姨做好晚飯就去了白敏租的別墅那邊住了,她心裡清楚,那幾個都是苗桐愛吃的菜。看他在浴室里認真地刮下巴上的青茬,那有了jīng神的樣子,她也跟著歡喜。

  “什麼,你說苗桐晚上過來?”白敏心qíng複雜,“下著雨過來,是要留下來過夜嗎?”

  “反正她的房間一直在啊。”張阿姨說。

  白敏擺弄桌子上的那一大捧新鮮的玫瑰,心浮氣躁:“又不是說這個。”她跟張阿姨說什麼她都不會懂的。昨天她和大姐在電話里吵了一通,是因為孩子的事qíng。當時代理孕母是她找的,大姐根本不想見也不想cao心,只是擬了協議給她。協議里明確寫著,孩子監護人是白素,生下來後來就立刻帶離代理孕母身邊jiāo給白家撫養,代理孕母跟孩子沒有任何的法律關係。

  白敏打電話和大姐商量,要不要把孩子給孕母帶到六個月,理由是孩子能得到更好的照顧。這樣小心翼翼的謙卑的口氣,讓白素一下子就覺得不太對勁,劈頭蓋臉地問:白敏,你到底找了誰,你隱瞞了什麼?!

  白敏被大姐的敏感嚇了一跳,含糊著糊弄過去了。

  可她知道,大姐不會相信她的鬼話的,從小她撒謊貌似都沒騙過她。白敏也在反思,自己這次是不是欠考慮欠到錯得太離譜了?

  門口傳來車子的聲音,白惜言打開門,苗桐帶著一身冰涼的水汽迎面撲來。

  “對不起啊,開會開得有點晚。”

  “沒關係,這樣的天氣你本就不應該來,山路本來就不好走。”

  已經是晚上八點了,涼透的菜又熱過一遍,吃飯時打開電視看中央九台的記錄頻道。是介紹故宮的節目,旁白那渾厚低沉的男音好似能安慰人心似的。其實他們誰都不知道內容到底說了什麼,他們只是需要假裝在看電視才能掩飾住單獨坐在一起吃飯的曖昧和無措。

  “我晚上能住在這裡嗎?”

  “其實我已經讓小莫回去了。”

  “哦。”苗桐說,“那我去洗澡了。”

  “你以前的睡意還在我房間裡,我去拿給你。”

  “好。”

  剛洗完澡的新鮮的滴著水的白裡透紅的姑娘,盤著腿抱著咖啡和電腦,白惜言坐得遠遠的捧著本書看。是《西藏度亡經》,沒事就會翻兩頁。二姐說他迷信,給他藏了好幾回,於是他讓劉錦之給他買了一打收在書櫃裡。他心浮氣躁,覺得這樣面對面坐著實在挑戰他的毅力。

  看他的右腿又jiāo疊道左腿了,又不停地喝水,重複了兩次後,苗桐終於發現他的異樣:“你是不是已經很困了?對不起,我還要一會兒才能做完。”

  “是啊,那我去睡了,你早點休息。”

  白惜言幾乎落荒而逃,在房間裡他躺在chuáng上翻來覆去,他不是很困,根本睡不著。只要想到苗桐再門外他就呼吸困難,他死死盯著從門fèng里透進來的一小抹燈光,覺得自己的相思病已經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不是她好好的就足夠了麼,不是看著她就足夠了麼,白惜言,你看看你現在虛偽成什麼樣子。

  白惜言嘆口氣,而後他看到門fèng里的光被擋住兩束,暗色的兩團埋在那裡。這屋裡沒有別人。他剛平復下來的心qíng一下子又燃燒起來,勢同燎原。而暗色的兩團藏在那裡,似乎也在掙扎著,異常艱難地痛苦地掙扎著。

  一分鐘或者更久,白惜言不再掙扎了,既然不能解脫,那就只能一起墮落了。

  他突然拉開門,面前姑娘的臉一下子衝進他的眼睛裡,他很少看到苗桐掉眼淚,少到他以為她是不會哭的。白惜言覺得自己的理智已經不剩下什麼了,只因為苗桐滿臉都是眼淚。她嚇壞了似的驚恐地想往後退,白惜言殺紅了眼般,那般凶神惡煞卻緊緊扣住她的手腕把她狠狠拉進懷裡,嘴唇劈頭蓋臉地吻下去。

  “不......我不要......”苗桐悽慘地抗拒著,“你放開我。”

  “對,你不要,這全都是我qiáng迫你的,你也是受害者,所以你無需自責。”白惜言氣息不穩地拉她進門,然後用腳踢上門。

  黑夜是罪惡的溫chuáng,他們在陽光下枯萎凋零的愛qíng在黑暗中瘋狂生長,根部長出利爪抓牢地面,藤纏繞著一切可依附的東西毫不留qíng地吸gān一切養分,而頂端綻放出大紅色的泣血般的花朵。

  苗桐緊緊攀附著他,荒涼的心臟里花朵藤蔓叢生,生機勃勃的,有多痛苦就有多甜蜜。

  “要是明天永遠都不會到來就好了。”白惜言的眼淚落在她的而多少,又濕又涼,他又將它們慢慢舔掉。

  “明天不會來的。”苗桐再黑暗中熟悉地找到他的嘴唇,“就讓我們活在黑夜裡吧。”

  太陽第二天沒有升起,因為雨下了一整夜,而被詛咒的公主在天亮前離開了施了黑暗魔法的小屋。他起chuáng後,看到她和張阿姨在廚房裡準備早餐,她端著盤子走到客廳里看到他,淡淡地說:“早。”

  “早。”白惜言說,“昨晚睡得習慣嗎?”

  “嗯,洗漱完來吃飯吧。”

  稀鬆平常的對話,客氣又疏離,整個早上他們都沒有再對望一眼。

  4

  白素從上海趕回來沒去看弟弟,直接去找白敏。

  白敏拿著一本養生的書邊看邊拿著噴壺給園子裡的花澆水,一抬頭看到大姐臉色鐵青,興師問罪的勢頭。她想,遲早有這麼一出,早晚都一樣。

  連杯水都來不及喝,看到白敏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德行,白素簡直氣得全身都在哆嗦,咬著牙說:“你倒是給我說說,你到底gān了件什麼好事!為什麼想要把孩子給代理孕母帶?我就防著代理孕母懷胎十月跟孩子產生感qíng才做了那樣的協議,你為什麼想把孩子送回那個孕母身邊,你到底找了誰?”

  “苒苒。”

  “誰?!”白素的聲音拔高了些,帶著點崩潰的意味。

  “苒苒。”白敏又重複了一次,這次終於露出了心虛又無措的面色,厚厚的偽裝卸下了大半,“你見過的,我老公本家的表妹,小名叫苒苒。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喜歡惜言喜歡成什麼樣子。”

  關於代理孕母的協議中與孩子沒任何關係並不得見面的條件讓白敏猶豫了很久,因為她並沒有告訴大姐,她找的代理孕母並不是什麼大學生,而是她老公家的表妹。不過大姐要是知道的話,肯定是不同意的。苒苒從六年前的家宴上見過白惜言後,就瘋魔一樣地喜歡著他。在知道白敏在找代理孕母的事後,她求白敏給她一個機會。

  她那麼溫柔漂亮,可以給惜言的孩子更好的基因。況且,說不定有了孩子,她對惜言來說會不同。而且她是個本分的姑娘,非常討人喜歡,老公一gān姐妹里,白敏也最喜歡她。

  苗桐也不比她好。

  說不定,她想著,說不定惜言會喜歡她。

  “孩子生下來後就被抱走了,都沒讓她看一眼。她醒來後就呆呆的,而後就哭,一個月子坐得人都要脫形了。我去看她,她那麼難過還笑著對我說沒事,說是她自願的。大姐,苒苒是個好姑娘,現在事已至此了,我們就不能成全她嗎?”

  白素愣愣地看著地面,許久沒出聲。

  完了,她想,她不該相信白敏,身為同謀的自己也犯了重罪。

  半晌,她攢足了力氣,看著白敏,慢慢說:“人家金枝玉葉長大的姑娘,你讓她做代理孕母?小敏,你是不是瘋了?”

  “姐,難道苒苒配不上惜言嗎?”

  “不,配得上。如果苒苒她告訴本家她給惜言生了一個孩子,想要名分。那麼為了你能在你的婆家待得下去,說不定惜言願意給她一個名分。”

  白敏一下子振奮起來,雙眼都發亮:“如果他們能生活在一起的話,苒苒能照顧惜言,他們還有個孩子,說不定......”她沒再說下去,因為她看到白素在哭,那種無法抑制痛苦似的,薄薄的雙肩抖得厲害。

  “小敏,惜言不是機器,他是人,他有感qíng。”白素疲憊地說,“已經夠了,我們任xing妄為的惡果為什麼都要他來承受?我們不是說要挽救他的嗎?就算苒苒也好,任何女人都好,我不允許她們出現在惜言面前,你做的事qíng你去擺平。如果惜言知道這件事,白敏我警告你,我們姐妹都沒得做。這次,我不允許人惡化人來傷害我遍體鱗傷的弟弟。”

  她根本不是要傷害惜言,她只是想讓弟弟活得久一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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