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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忍了忍,喝了口茶壓了壓火氣,她許久沒有體會過的感覺——憤怒。她很憤怒,一個自作孽的女人到了要死的地步都不肯摘下眼罩看看自己走到了一條多麼偏遠的歧路上,反而怪別人攔了她的路。

  “苗桐,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有了,而我什麼都沒有,我就像個笑話一樣活著。我也想要站起來,想要堂堂正正地活下去。我回到電視台工作,他們都在背後嘲笑我,在茶水間裡笑我,他們是什麼東西都能笑我。為了能活下去,我去節目裡說謊,我笑著說我跟白惜言感qíng破裂時,我的心也在滴血啊。苗桐你以為我願意嗎,簡直就像個作秀的馬戲團小丑,我一輩子都沒受過那樣的恥rǔ。當然,你覺得這是我自找的,可是苗桐我有對不起你嗎,我是賤,我纏著惜言哥,我願意給他生孩子,我妄想得到不屬於我的東西,我受到了懲罰。可是我有哪裡對不起你嗎?你的兒子都是我替你生的,切膚之痛,我替你了!”

  苗桐繼續拿起杯子繼續喝茶,一口接一口,好像那是救命甘露少喝一口都會死。

  朱玉珂哭了一會,緩了緩神:“你划算啊,被罵兩句什麼都有了。我今天來找你,只是想給大家都留一條活路,我不希望我外公因為我的事一把年紀還要cao心,惜言哥的身體也不好,再這樣互相纏鬥下去不過是兩敗俱傷,沒有什麼意思。”

  終於說到重點,苗桐喝水的頻率也到了極限:“你gān脆點,不要打啞謎。”

  “你是窮人家的孩子從小就看眼色看慣了,根本不在意別人說什麼,真是一項qiáng悍的技能。我感覺到的屈rǔ,你都感受不到,我很不高興。”朱玉珂冷漠地別過頭去,面色冷得像一塊冰,“我外公不像我,別人打他一巴掌,他會變本加厲地還回去。我要你跪在我外公面前,求他放過你們,這對你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只要這樣,你父親的那些事就不會曝光,惜言哥的名譽也不會受到損害,很划算吧?”

  苗桐捏著空茶杯,薄薄的潔白的骨瓷,裡面空空如也,茶壺裡也空空如也,她的心也空空如也。

  “只要下跪磕頭,就可以避免這些,真的很划算。”苗桐點頭,“我這麼做,你放我們一條生路?”

  朱玉珂輕輕揚了揚下巴,輕蔑嗤笑著:“……是啊,對於你這種人來說根本不算……”

  沒等她說完這句話,對面的人突然把手中的骨瓷茶杯狠狠地摜到她身後的牆壁上,瓷杯碎裂的響聲和飛濺的瓷片嚇得朱玉珂抱住頭尖叫一聲,而後震驚地看著臉色已經極其難看的苗桐。

  “我這個人是沒有什麼羞恥心。有人罵我,我當他們是蒼蠅;有人恨我,我拿他們當蟑螂。人生在世誰人背後不說人?我的羞恥心從來不會用到這些人身上。對你來說,你從小就被捧在手心裡長大就生了顆玻璃心,我家境不好就是大風颳來的石頭。朱玉珂,請你睜開眼看看這個世界吧,地球沒有繞著你和我在轉。你走到今天是你咎由自取,跟我沒有半毛錢關係,你哪來的自信以為我這種臉皮厚的就可以隨便給人下跪?”苗桐姿態驕傲不急不躁,順了順額前掉下的頭髮,一派白家正室夫人的優雅做派,“我這膝蓋雖然沒什麼金貴的,可我一跪,等於是整個白家的頭都低下了。你外公那麼大年紀了,讓他這樣cao勞的是你,是你不孝,他恐怕也受不起我這一跪。”

  朱玉珂面色漲得通紅,牙關咬緊了半天才罵出兩個字:“潑婦!”他死死地盯著苗桐,恨意滔天,“那你就等著吧!”

  “嗯,我等著。”苗桐說,“看你們自取滅亡。”

  回去後苗桐換上短褲,咬著一支鹽水冰棒跑上樓,白惜言還在畫他的向日葵。她把冰棒咬得嘎嘣嘎嘣響,白惜言頭都不回地問:“怎麼回來那麼早?會來陪我呀?”

  “外面熱得我頭疼。”她的腦袋受過兩次外傷,太冷或太熱都容易疼,“你這是凡高的向日葵?”

  白惜言哼了一聲,得意洋洋的:“這是白惜言的向日葵。”

  花瓶中只有一朵綻放,其他都是苞,垂著頭。只有那一朵倚著瓶口,好像仰頭懶洋洋的卻恣意優雅地望著天空。

  很有他的風格,他畫筆下的花朵即使一大蓬,他總漫不經心地讓其中一朵吸引住人的目光,其他淪為陪襯。

  苗桐也哼哼笑:“人家畫廊說了有客人預訂點名要凡高的向日葵嗎?你死定了!”

  “是畫廊死定了。”白惜言把工裝脫下來扔到架子上,湊過來抓著她手中的冰棒往自己嘴裡送,含糊不清地繼續哼,“拿到白惜言的向日葵還不趕快來跪謝,有什麼可抱怨的?”

  人家誰知道這是白惜言的向日葵啊?!

  對於苗桐的心理活動,白惜言的眼睛毒得就像x光,看她垂眉耷拉眼明顯是在腹誹他。不過他也不怕家裡人腹誹,農奴嘛都想翻身把歌唱,可又有幾個能蹦躂起來?

  苗桐看起來不太高興,不至於因為一副向日葵就把他鄙視成渣渣。他掐貓一樣掐她的後頸,慢條斯理地問,下午gān什麼去了?

  苗桐說,去私巷喝了個下午茶。

  白惜言哦了一聲,望了望天色還沒有到傍晚:“這會兒太陽不毒了,正好去爬個山,你太缺乏鍛鍊。”

  “……我不想爬山,熱。”

  “嬌氣!滿清遺少的惡習!”白惜言來勁了,“才五月你就嫌熱了啊?爬!一定要爬!”

  於是她剛回來就被白惜言同志抓著去爬山,盤旋而上的公路兩側有參天巨樹,偶爾能聽到一兩聲蟬鳴。回來的時候被nüè到只剩下出的氣了,白惜言殷勤地給她擦臉嫌棄說,你太弱了啊,從明天開始早起跟我去晨練。

  苗桐本想喘勻了氣跟他jiāo代一下今天下午不僅喝了下午茶還摔了人家一個骨瓷杯的事,可被他氣得眼前發黑就什麼都忘了。

  晚飯後苗桐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整理錄音,喬豆丁給白惜言打來電話興奮得大呼小叫:“姐姐才不是什麼松鼠,她是真正的queen!她是智慧的!內涵的!有深度的!她是黑暗裡的燈塔!是時代的風向標!”

  “她什麼時候是松鼠了,一直是鳥類嘛……等等,燈塔和風向標又是什麼東西?你在寫詩?不能這樣寫啊,太浮誇了,太浮誇了!”白惜言換了個手去沖咖啡,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就寫她是bào風雨中的海燕,炎炎烈日下的虞美人糙,茫茫蒼穹中最亮的啟明星,降落到人間受苦的天使!”

  喬豆丁被他雷得七暈八素,用他剛才的話回擊他:“太浮誇了啊,太浮誇了!拜託你看下一個網站首頁推薦……這不是我的作品!該死啊,對手太qiáng大我都掉粉了!”

  白惜言看到首頁推薦的帖子,私巷只吸收有經濟實力的會員,可有經濟實力的會員不證明不八卦啊。錄像的質量很高,只是離得遠沒有聲音。畫面上很明顯是朱玉珂激怒了苗桐,杯子的碎裂聲很清晰地收進去,她站在那裡不高傲也不冷漠卻壓了朱玉珂一大截。

  發帖人在帖中誇讚:她沒有名牌裝裱,沉靜如水。她是智慧的,內涵的,有深度的。她好似黑暗裡的燈塔,時代的風向標。她面對指責閉口不言,她是真正的queen。

  帖子立刻引起了一幫罵戰,有罵發帖人捧臭腳的,有罵朱玉珂欺人太甚的,有朱玉珂的粉絲和苗桐的粉絲在掐架,還有人質疑發帖人是苗桐本人,私巷是會員制的不是阿貓阿狗都消費的起的。

  白惜言立刻讚嘆,這是健康的輿論!讚嘆完以後才拍著大腿說,出門見這種瘋婆子竟然不告訴我,反了反了,他們說是真正的queen就是真正的queen了?queen就能隱瞞事實了?queen就能不用誠實坦率了?一派胡言!

  苗桐看他進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裡嘰咕:怎麼回事,風雨yù來啊?

  “你gān的好事!”白惜言的表qíng活像她出去偷qíng車震還不小心被警察開了罰單一樣。

  “……白惜言,你別搗亂,我整理完這一段就去陪你。”苗桐說完手邊的電話響了,她看了一眼是林樂,跟白惜言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先接了電話“樂樂?”

  林樂的聲音太大,白惜言都聽見了,那邊在大笑:“我和小立在酒吧發來慰問,真正的queen,又被偷拍了啊,這次相信人間有真qíng了吧?”

  “我聽不懂你說什麼?”

  林樂說,你趕緊去看網站首頁啊,我去找妹子搭訕了。苗桐剛掛了電話,謝翎的電話又打進來,她看著白惜言那不耐煩的神色,直接說:“謝翎,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聊天,主公正在鬧脾氣。”

  謝翎切了一聲說,他能不鬧脾氣嗎,你去見朱玉珂沒跟他說吧?

  苗桐立刻傻了:“哎?”

  “哎什麼哎,你不知道啊,我就是通風報信的。你又上網站首頁了好嗎?你又被偷拍了!真正的queen!如果主公不是因為這件事鬧脾氣的話,你就趕快在主公知道之前告訴他,省得他把你就地正法!媽呀,很huáng很bào力的!你就是豬腦子吧豬腦子,還去見那瘋女人,你不怕她潑你硫酸啊?”

  苗桐頭腦昏昏沉沉的:“她包很小的,裝不進硫酸……那個謝翎,先這樣吧,掛了。”

  她抬起頭,淡定地敲敲桌面,極力保持自然的狀態說:“我已經告訴你了,我去喝下午茶了。”

  她這是真正的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沒說謊,可是也沒說實話,瞧這理直氣壯的。

  白惜言半坐在桌子上,抱著雙臂,居高臨下地冷笑:“你沒發現嗎,你每次去私巷,用的都說那個杯子。那個骨瓷杯是一對的,是我起手燒的,你要是仔細一點,就能發現,你用的那個杯子的底部印著我的名字。而你摔了我做給你的杯子,成了真正的queen。”

  本來苗桐是很了解白惜言的路數的,畢竟在一起這麼多年了,應付他的脾氣還是遊刃有餘的。他指責自己她就道歉嘛,又不會少快ròu,家和萬事興。他生氣她就哄他嘛,又沒有誰規定男人不能哄。他鬧彆扭她就裝可憐嘛,反正他最後也會不忍心來她的。

  可他今天只說,你摔了我的杯子。潛台詞是,你以為我很閒嗎,我為你默默做了那麼多,你還摔了它。

  苗桐無法厚著臉皮說出不知者不怪這樣的話,白惜言接著冷笑:“成就了你的女王之路,那隻杯子也算死得其所了。”

  他把檯燈幫她又調亮了一點,非常大度地說:“繼續吧,繼續工作吧女王,從此你脫離我的管轄了,你愛去哪去哪,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要是妖人要求你真誠坦率,你就把這四個字扔在他臉上說,蠢貨,你瘋了,我是女王!恭喜你進化了!”說完又冷笑兩聲利落地轉身走出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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