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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並無心事。”我擦gān眼角qiáng顏歡笑。

  “林姑娘,不是在下chuī牛,我唐雙修雖然是個瞎子,就算一隻螞蟻從我面前爬我去,我都可以用飛針打死。姑娘的眼淚讓空氣都變得濕潤了。”唐雙修得意地立在風雪之中,眉眼中全是驕傲的神色。

  我以為沒有人這麼稱呼他瞎子,他就不是瞎子,還是那個風流倜儻的美少俠。只是,他現在的確是瞎子,而且是因為我而失去了雙眼。這話從他口中講出來,原本是調侃的語氣。我突然脆弱到心臟撕裂一樣的疼痛。我在逃避事實,他即使再靈敏,眼睛也看不到東西。

  我捂住胸口跪在雪地里失聲痛哭。

  唐雙修蹲在我身邊,他的臉上都是困惑,那困惑在風雪中如那血淋淋傷口。仿佛又回到那個我不願意想起的滿月之夜。他灌滿風的白色長袍,他在月色中飄揚的黑色髮絲,他似笑非笑的如玉容顏,他的手心裡染著鮮血的兩顆光彩奪目的石頭。

  “林姑娘……”

  “住口,不要叫我!”唐雙修,我會死的,我每想起那個夜都會死一次。我明白,即使我死一千次一萬次都彌補不了我心裡血淋淋的窟窿。在你將女媧補天石從眼眶中摘除的時候,我的心臟也被你撕開了一個大dòng。

  唐雙修捧起我的臉,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喃喃地說:“為什麼你的眼淚會讓我的心如此疼痛?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對不起,我沒辦法原諒我自己。”我將嘴唇湊過去吻他的眼睛:“我要怎麼辦?我不想讓你傷心,也不想讓繁兒傷心。我到底應不應該救你走?”

  “你想和我遠走高飛?”他低斂了眉眼,像qíng竇初開的小男子:“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我收了眼淚,一個接一個的嘆氣。唐雙修已經中了神姑的巫術,他現在愛繁兒勝過他自己的生命。我是決對不可能帶走他的。這風雪來得更猛烈了,後天便是繁兒的大婚,她大紅色的嫁衣映著一望無垠的白色,那一定是美得不食人間煙火。

  那天唐雙修在酒坊喝了很多的酒,繁兒守在他的身邊。她看我的目光比漫天飛揚的雪花還要冷。我身著薄薄的長袍站在大殿頂上。巫女們將大紅的燈籠和大紅的彩頭高高的懸掛。雪魚在廚房外成筐地擺著,成堆的野味在火上燻烤,鮮嫩的香味在鎮中泛濫著。那些面無表qíng的巫女臉上都有了溫暖的顏色,貼著窗棱上的喜字,眼中也有了憧憬。

  這仿佛是一場盛大的紅色葬禮,如血跳躍在雪上,刺得人眼睛發疼。

  入夜,繁兒坐在銅鏡之前,長發散開來,如水般流淌在背上。煙婆婆用桃木梳子從髮根梳下來,口中念著,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子孫滿堂。我看著看著眼睛就酸了,從繁兒的房間出來,看到夜小三倚在柱子旁,嘴巴里叼著一根gān糙。

  “你在這裡做什麼?”

  夜小三兇巴巴得吼過來:“我一代神偷夜小三想在哪就在哪,這裡風景好,這裡坐著舒服,不行啊?”

  “如果你心裡委屈,就儘管朝我發火吧。”

  夜小三像螞蚱一樣蹦起來:“誰說我委屈,我有什麼好委屈的。倒是唐雙修要成親了,你心裡難受吧。”

  我苦笑著點點頭:“我的確難受。”

  大概沒想到我如此的坦然,夜小三倒多了三分不自在,訕訕的說:“倒不嫌害臊的。”

  “是啊,你倒是懂得羞臊,像個大姑娘一樣。自己喜歡的女孩子都要嫁給別人了,還在這獨自發脾氣,不敢去表白。我若是你,早就衝進去跟繁兒說明白,無論結果如何,總是無愧於心了。”

  “誰說我不敢表白了。”夜小三又像螞蚱一樣跳起來:“那丫頭說我是故意搗亂的,根本不相信我會喜歡她。”

  繁兒的門口有人影閃過去,她大概聽到我們的談話,只是不知道如何應對,索xing裝做沒聽見。原本漫長的夜過得那樣的快,一個眨眼的姿勢就已經黎明。夜小三的雙眼熬得通紅,我的心還在掙扎,要不要將唐雙修帶走。

  我會不會再次做錯事,一步錯,總是步步錯。

  婚變

  寂靜的夜被pào竹和嗩吶硬生生地撕開了一個裂口,天色發白,風雪洶湧。

  “不替我高興嗎?”繁兒華麗的妝容泛起點點嫣紅:“姐姐。”

  巫女們全都退下,整個房間只剩下我跟繁兒,大紅的喜帕擱在梳妝鏡旁。我曾經幻想過繁兒出嫁的樣子,大紅嫁衣幸福撲面。然而此刻,除了悲涼,我不知道如何形容。

  “繁兒,你幸福嗎?”

  “幸福。”繁兒淡漠的看著我:“嫁給自己喜歡的人的確很幸福,我希望姐姐不要破壞我的幸福。”

  “可是你的眼睛告訴我,你不幸福。”

  繁兒厭惡地別過頭,重新拿紅紙補了唇色:“姐姐能答應我嗎?不破壞我婚禮。”

  我走過去輕輕地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但是如果繁兒堅持,我則願意成全她。我已經愧對唐雙修,不能再傷害繁兒。銅鏡里,我的淚水溢滿雙眸,我說:“繁兒,只要你幸福,我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繁兒面無表qíng地將頭靠在我的身上,她太累了,疲倦無從遁行。

  我將大紅的喜帕蓋在她的頭上,送她出門上花轎。巫族人都身著清一色的紅色袍子,那是幾名裁fèng通宵趕製的。煙婆婆在掩飾,這並不是個多麼喜慶的婚禮,這樣的紅色觸目驚心。

  我默默地跟在族群後面,喜堂設置在大殿,火神祝融的圖騰前,希望得到上天的眷顧和祝福。

  燕千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跟在我的身後。

  我愧疚得低下頭,腳步匆匆地跟著花轎。滿天的花瓣在飛,有一兩朵落在我的肩頭,幽幽的暗香突襲。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不會帶走唐雙修。”燕千秋說:“你不用跟我解釋,我知道你怎麼想的,如果這樣讓你心裡好受些,就這麼辦吧。”

  “我有個預感。”我苦笑地搖搖頭:“這場婚禮將變成葬禮。”

  燕千秋抱著他的劍沒有回答。或許他心裡和我有一樣的不好的預感。只是他不肯說破,他怕我會難過。

  這一段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足足走了半個時辰,沿路撒的花瓣迅速地被雪覆蓋,依然是蒼茫的一片。

  唐雙修穿著大紅的喜服站在台階上迎接他的新娘。蔥白的小手盈盈一握,一對璧人牽引著紅綢,朝喜堂走去。我的雙手一揚,漫天的紅色梅花飄落下來,和白色的雪相應成趣。空氣中泛濫著梅香,唐雙修抬頭看著天空,回頭給了我一個感激的笑。

  我能做的只有這些。

  煙婆婆見我並沒有劫走唐雙修的念頭,明顯的放下戒備,喜娘高喊:“請新郎新娘入喜堂拜天地嘍!”

  族群的人們虔誠地跪在大殿之外,繁兒和唐雙修進了喜堂,在火神像前,聽喜娘喊:“一拜天地……”

  我回頭走,漫天的白雪中夾雜著微弱的隆隆聲,像是中原的chūn雷。

  “該來的來了。”燕千秋微微的笑。

  “不該來的也來了。”我搖搖頭,繁兒的婚禮果真是不可能順利進行的,即使沒有我來破壞,其他的人也不會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湊熱鬧的機會。

  “這樣的好日子,我斷腸人怎麼能錯過?”半空中出現了一把藤椅,八個人抬著藤椅穩穩地落在大殿對面的殿頂上。無數的黑衣人從四面八方湧來,在這些人之中多了幾十個身穿白衣的少女和少年。他們懸浮在半空中,領頭的正是白露和白霜。

  “放了我們少主。”白露如此柔弱的女子突然變得兇悍起來:“若不即刻放人,我天盲族定血洗巫閣鎮!”

  煙婆婆等人紛紛湧出大殿,繁兒揭了蓋頭和唐雙修走出來。唐雙修聽到白露白霜的聲音臉上都是薄薄的惱怒:“白露白霜,你們怎麼和斷腸人在一起?”

  我上前一步,斷腸人還是那副成竹在胸在模樣,唯一的不同的是,這次他更得意了。不知道為什麼把天盲族人也扯了進來,我笑:“斷腸人,你又在耍什麼鬼名堂。你的確厲害,連天盲族都欺騙了。巫族人並沒有加害於唐雙修,你有什麼話說?”

  白霜冷哼一聲:“林姑娘,巫族人二十年前引天火燒我亂花山莊,這使我亂花山莊險些滅門。如今又對少主施了邪術,迫使他娶巫族的公主,這一切她們又當如何解釋?”

  繁兒的身子一顫握緊唐雙修的手。神姑和煙婆婆的臉色馬上就青了一半,巫女們紛紛擺開了架勢。煙婆婆冷冷的笑:“你們休想破壞這個婚禮,唐少主和繁兒是真心相愛,如果各位天盲族人為了你們的少主好,就讓他們完成婚禮。你們千萬不要被這個斷腸人的花言巧語所迷惑。”

  斷腸人哈哈的大笑,雪白的長鬍子在風中飄散:“好一個真心相愛,好一個花言巧語。煙婆婆,二十年前亂花山莊大火之事,想必你是最清楚的。那夜你們擺祭壇作法引天火,這天火本來打算引到鎮子中心的御火池。只是那時五歲的繁兒公主太調皮了,她闖了祭壇,神姑一分心就出了差錯。天火引到遠在幾千里之外的亂花山莊。那夜的大火使莊內的人無一倖免。”

  不會的,不會的。

  “斷腸人,你也太會扯了吧?”夜小三從人群里冒出來:“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還真會編故事。二十年前繁兒就五歲了,那現在繁兒豈不是二十五歲了。她現在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這你要怎麼解釋?”

  斷腸人點點頭:“你問的很好。因為繁兒闖了祭壇釀成大禍,神姑一掌打碎了她的天靈蓋,以熄族人的眾怒。只是煙婆婆太疼繁兒了,她將她和她的魂魄封在千年寒冰之下,整整封了十年。一直等族人們漸漸的原諒了這個孩子,她才用還魂術救活她,並把她送到沙漠修煉,為的就是怕族人們提起那段秘密的往事。”

  繁兒撲通一聲坐在雪地里,她不辯解,絲毫沒有了傲人的氣勢。

  神姑氣得走上去給她一巴掌:“你別那麼沒出息行不行?你給我起來!你給我站起來!”

  繁兒氣若遊絲,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融化在風中:“娘,沒用了,天盲族人還是知道了,我早該死了。其實煙婆婆根本不該救我……不……是雙修哥哥受傷後你們告訴我實qíng的時候,我就已經死了,我知道,我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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