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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芙抬手抹了把眼淚,見沒人進去了,她獨自一人在無人察覺的時候,走進了病房。

  單人病房空蕩蕩的,響著各種機器運作的聲音,是艱難維持著一個生命的聲音。

  除了機械聲,她的腳步聲,整個房間毫無生機,令人窒息的悲傷。

  她無法接受,前幾天還同桌吃飯談笑的人,如今就躺在這裡。

  岑芙見到爺爺的瞬間,眼淚就繃不住地決堤而出,她咬著嘴唇不讓爺爺聽到任何哭泣的聲音,把所有哽咽拼命往肚子裡咽。

  戴著呼吸面罩的許健伶已然沒有平時在家裡的那般精神氣色,沒了抖擻的骨勁,人的蒼老就如攻破堤壩的洪水,在肌膚的每一分紋路中體現。

  唯一不變的,是他那即使合著,也仿佛有笑意的眼,那些成年累積的笑紋,也有對岑芙的那一份。

  她就這樣,眼淚一串串地掉,用模糊的視線,用自己的心,記下這位老人最後的模樣。

  想把這位對自己好的人的臉龐,永遠刻在心底。

  半晌。

  岑芙伸出手,在爺爺蒼老的,快失去溫度的手背上輕輕撫摸。

  「爺爺…」她夾著哭腔,鼻喉酸苦,從氣管往上神經性的抽泣,豆大的眼淚掉在烏白的床單上,想著自己能為爺爺做的唯一一件事。

  岑芙對昏迷著的老人承諾,字正腔圓,放大聲音:「您放心吧…」

  「您託付給我的事,我一定做到。」

  【這小子現在還沒找到他需要的東西,還是一匹隨時可能脫韁的野馬。】

  【如果以後他有走錯路的跡象,孩子,記得拉他一把。】

  「我一定…做好。」她抽噎著,反覆,重複。

  許硯談還有我們,您放心吧,爺爺。

  謝謝,爺爺。

  *

  兩天後。

  許健伶先生的葬禮緊鑼密鼓地舉辦著,因為身份的尊貴,在商圈的地位,這場葬禮非常盛大。

  整個許家忙前忙後幾乎喘不上氣,岑芙就陪在許硯談的身邊,他做什麼,她就幫襯著。

  每一次親人的離去,都是小輩人心性的一次脫胎換骨。

  老人走了,還在的人就不得不趕快成熟起來,擔起責任。

  岑芙甚至能感知到許衡叔叔的變化,沉重中,他的獨當一面在此刻顯現出來。

  從老人的後事,到料理安排整個集團的秩序,他忙碌中遊刃有餘。

  許家的主心骨從今往後,就要換為許衡了。

  許硯談跟著許衡在招呼前來弔唁的親友。

  葬禮現場剩下許多白色菊花,地上也散落了一些,岑芙一人無所事事,就挨個彎腰撿起,在手中聚成了一捧白色菊花的花束。

  寒潮過去了,三月的風已經沒有傷人的力度,一股風過來打在人臉上,餘韻都含著暖的溫度。

  岑芙捧著花,沿著墓園的草坪邊緣走著,黑色皮鞋踏在石板路上,菊花搖曳的輕音伴隨。

  風吹亂她的劉海和碎發,一陣一陣的擋眼睛。

  視線前方,她散步的路線被一雙皮鞋阻攔,岑芙愣住,一點點抬起眼睛,對上眼前男人的視線。

  這位叔叔雖然穿著一身黑色西服,可打眼看去怎麼都覺得他這人的氣質和筆直革履的西裝不搭。

  他眯起眼睛來笑,眼尾能形成一個小鉤子的形狀,笑得親切,眼神清澈得有些過分,仿佛將天地變化都參悟般的透徹。

  頭髮有幾縷見白,不過他本人似乎並不在意,就那麼露在外面毫不遮掩。

  手裡捏著串木珠子,手指一動一動的盤著。

  能參加葬禮的一定是許家人,可是面前這位她還真是從未見過。

  「您好。」岑芙畢竟是跟在許硯談身邊,就算不知道是誰,問句好總歸沒錯。

  觀察端詳著岑芙的五官,尤其是她那雙眼睛。

  他並沒有回應她的問候,而是就這麼靜靜地盯了十幾秒,然後徐徐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答非所問地怪異道:「你成長得很好。」

  「很好。」

  岑芙些微怔鬆了眼角,沒聽懂,「……啊?」

  徐洪將自己的木手串抬起,一遍扣轉,一邊合上眼笑著往前走,嘴裡念念有詞,帶著愉悅的語氣朗朗誦讀:「小池南畔木芙蓉,雨後霜前著意紅。猶勝無言舊桃李,一生開落任東風……」①

  徐洪往前走,恰好正面遇到出來找岑芙的許硯談。

  許硯談瞧見他,沒給什麼情緒,出於禮貌,也算給自己姑姑面子,叫了一聲「姑父」。

  聽見這聲姑父,岑芙才恍然大悟那個怪叔叔的身份——原來他就是許硯談口中那個假道士姑父,許竺姑姑的丈夫呀。

  果然是神出鬼沒,非要到爺爺葬禮這麼大的場合,才出現一次。

  懷裡的白菊花盛放純淨,岑芙望著姑父離去的背影,尤其是他手上垂在半空搖來搖去的木手串。

  總有種說不出的奇怪緣分,在岑芙心中纏繞。

  她以前真沒見過這位叔叔嗎?怎麼總覺得熟悉。

  岑芙扭頭,望向走到自己身邊站著的許硯談。

  這也是她第一次見到許硯談的眼下有著烏青的疲憊跡象,身體依然疲態,可愣是靠著心裡那股勁在吊著,人的神態與平時相比沒有任何鬆動。

  或許,這也是他想給爺爺看的。

  即使他離開,他許硯談也能擔得起責任,走得順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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