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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清崖替師受刑,既是念恩,也是懷愧。

  他少年心氣,向來隨心所欲,愛憎分明,即便成仙路上許多坎坷,也都一一化解,走到如今。卻在沈彥松一事上,栽了個大跟頭。

  他本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徐瑾心想。

  她也受過無岱仙師許多恩惠,無能替他做些什麼,只是既然顧清崖替師受刑,那她就只能代他受過。

  天君說:你以什麼名義?

  她答:我乃臨安仙半魂。

  入輪迴之前,她還需要幫顧清崖收拾完最後的局面。

  山河鼎與輪迴鏡重新封印,滿城百姓入殮屍骨,隨後她回到天韻山,找到掌門,請他定製了一具棺材。

  這也是她向天君求情後的允諾,允許她封印顧清崖,讓他一直沉睡到千年以後。

  睡夢中的蝕骨之痛,至少比清醒時要好上許多。

  最後的最後,她找到了這時已經是地君的沈彥松。

  ——如朱小婉所說,他確實姍姍來遲地趕到,替她抗下了那四十一道天雷,也確實強行升仙,接下了空置已久的地君位置。

  但那四十一道天雷,其實也抵消了私自解封輪迴鏡與山河鼎的罪孽。

  即便是天君,明知他有罪,也拿他毫無辦法。

  此時的沈彥松,不是徐瑾一個即將入世輪迴的人可以得罪得起的。

  沈彥松早已聽說了顧清崖的下場,就站在仍在昏睡的朱小婉門外,施施然地看著她,面帶笑意地問:顧臨安還好嗎?

  徐瑾凝視他良久,說:沈彥松,你為什麼這麼恨他?

  沈彥松愣了一下,又笑起來:你不會知道的。

  徐瑾只覺得他不可理喻,道:怪不得朱小婉對你失望透頂。

  ——你猜,等她醒過來後,對你會是什麼態度呢?

  ……

  徐瑾走了。

  她親手封印了顧清崖,將棺材藏在了長寧山上,又把長劍與玉佩都一同放進了棺材裡,再隻身一人,跳入了輪迴海。

  這一年的仙界,被抹去了關於「臨安仙」的存在,無人知道那幾天的長寧山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聽說臨安仙犯下大錯,當場魂飛魄散。

  也沒人知道,顧清崖的棺材被悄然轉移,放在了黃泉下三千尺的極寒地獄中,被無數妖獸看押把守。

  這一年的人間,混亂未平。

  徐瑾轉生成為了一名女兵,二十歲的那個夜晚,死在了戰場上一個寒冷的冬夜裡。

  那時她望著頭頂布滿繁星的夜空,不明白人間到底為什麼有這麼多仗可以打,就像她也不知道,未來的很多很多年,她都會反覆見到一個人,再重複著遺忘對方的過程。

  直到山平水靜,海晏河清。

  ……

  朱小婉醒來的那天,天氣正好,她愣愣地看著窗外的鳥雀和鬱鬱蔥蔥的高樹,總覺得自己在這場天罰中忘了些什麼。

  轉頭看向一旁正在提筆寫字的沈彥松,又納悶地問道:你買新筆了?

  沈彥松搖頭:這是支新生靈智的仙器,有名字的。

  朱小婉於是又問:它叫什麼?

  沈彥松直起身,看了眼手中的墨筆,沉默良久,才說:

  判官。

  判官筆本身並沒有什麼特殊,但它和往生簿放在一起,卻是神器。

  定善惡,掌生死,是為判官。

  而它在往生簿上落下的每一筆,都為天理。

  此後數百年,為了掩藏他關押顧清崖棺材的事實,沈彥松始終在和天庭中的某些人暗通書信,直到天地間靈力漸微,天庭崩塌,眾神紛紛在他的暗害下接二連三地隕落,唯一參與過這場浩劫的朱小婉也被封印了記憶,便更無人再能知曉當年的真相。

  徐瑾請人打造的棺材並不是她親自畫下的符印,因而顧清崖很快就清醒過來,掙破了封印,分出分身來到了人間。

  他遍尋徐瑾不見,終有一日遇到了身在凡間、於紅塵中苦苦掙扎的徐瑾,乍見故人卻相逢不相識,不免驚為天人。

  也是這時,他方才知道,數百年前,原來是徐瑾替他入了輪迴。

  而他此時本體不能破封,想去找沈彥松算帳也無能為力,反倒還要一邊尋找徐瑾的轉世,一邊躲躲藏藏,避免被對方發現。

  在此過程里,他走過很多地方,也見過寒鳥一族的族長——也就是韓淼的爺爺。

  寒鳥生來天眼,能看見各種陰陽氣息,自然包括他身上那股濃重到幾乎要將他吞噬的祟氣。

  後來留下韓淼,也正是因為他和族長達成了協議:他幫忙吸收掉韓淼渡劫失敗後身上日漸增長的祟氣,避免韓淼入魔,而對方幫他隱藏蹤跡。

  就這樣又晃眼過去數百年,到顧清崖分出來的這一縷神識被徐瑾重新封印,沈彥松又暗中篡改了他和韓淼的記憶,再把韓淼丟到了朱小婉身邊養了下來。

  至此,無人再記得臨安仙座的存在。

  直到時過境遷,滄海桑田,顧清崖如約從封棺中醒來,回到了徐瑾身邊,才續上了這場跨越千年的緣分。

  而她回望記憶中種種跡象,才發現原來這些全都有跡可循。

  她註定會在二十歲死去,這是天意不假,但她的命運軌跡為什麼每一世都那麼坎坷難平,卻是沈彥松握著判官筆在往生簿上一筆一划寫下來的結果。

  所謂的天命,從來不是天命,而是一個人長達千年、掩人耳目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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