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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四更天裡便鬧騰的厲害, 婢女們早早起來布置,常府中也好不到哪兒去。
前院有常府的幾個親朋好友來給瓏月添妝。
瓏月五更天便被折騰起身。
錦思拂冬二人將早就準備好的紅絹內衫, 繁複婚服為她穿上。
另請來了上京數得上名頭的全福嬤嬤為新娘絞面。
瓏月還沒從困意中醒來, 不過當嬤嬤手下不留情面的為她絞面之時, 瓏月便被疼醒了。
粉嫩的一張小臉, 原本像是一顆將熟未熟毛茸茸的桃兒, 如今開了臉,像是一顆被剝了殼的雞蛋。
面容瑩白如玉,明眸烏黑漆亮,雙眉似屋外初春升騰起的點點霧色,朦朧美好。
外室女眷等了許久,一個個翹首以盼,終是盼到新嫁娘。
只見今日的新娘子一身繁複婚服,襳褵長帯,薄妝桃臉,高髻束以金冠,冠首綴以東珠。琳琅翠石遮掩面容,珍珠腰帶勾勒出她玲瓏精妙的身姿。
最先瓏月十分有精神,認真聽著各位她都不認識的女眷嬤嬤們的口頭教導,而後又是一群女性長輩的賀詞,足足折騰到了下半晌,便是石頭做的人也沒了精氣神。
好在很快便有賓客來喊,那女賓語氣尖銳,含笑揶揄卻也不叫人生厭,「燕王殿下親自來迎親了。」
瓏月頓時精神了,她的手心生出了細汗,心臟抽動起來,仿佛自己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這一刻,一直糊塗著的姑娘恍然起來,原來她不是回王府去與阿兄一同生活。
她是要嫁給郎君了——
只不過,這個郎君從小到大她總時常見著,阿兄阿兄的喚著罷了——
門前的常禎早已等候多時,他今日為討喜慶,也換上了一身十分喜慶的朱紅繡祥雲紋方圓領大袍衫。
常禎寬廣的後背,將瓏月穩穩背上,腳步沉穩朝著外院踏去。
瓏月從小被許多人背著長大,奉清,赤松,長汲,郗珣.......
說來,她與一群沒有血緣的兄長們度過了最無憂無慮的童年,可常禎這位真正與她血脈相連,同父同母,本該再親近不過的阿兄,卻總是陰差陽錯造化弄人。
也許有些事情有些人,許是緣分少了些吧。
若是沒有阿兄,瓏月覺得自己或許會陪在李氏、常禎身邊一輩子也說不定。
可誰讓她有一個更好的歸宿呢。
瓏月對此並不會強求,更不會悲春傷秋,總是沉溺過往又沒法子改變。
強求不來的東西,她向來都是一念即過。
血緣是世間最奇妙的存在。常禎背著瓏月,對於這個陌生了許多年才認識不久的兄長,她在他背上並沒有半分陌生感。
一切都仿佛格外的熟悉,自然而然。
她自然而然倚靠上了常禎寬廣的後背,她自然而然的將自己的下巴搭去常禎阿兄的肩頭上靠著。
瓏月不禁軟聲嘆道:「說來,我還是頭一回叫阿兄背呢。」
常禎一怔,旋即失笑:「你是不記得了,你小時候最喜歡叫我背著你逛街了。」
十三年前的常禎,還是個身材瘦弱的少年。
他那時在城陽一所書院讀書,並不能每日往返常府,時常幾日才能回府一趟。
他時常擔憂,擔憂自己幾日不回去,妹妹就不認識自己了。
是以他一下學,連書院的衣裳都來不及換下,一身素色牙白的衣袍,就要急匆匆騎著馬往府里趕回去,去母親院子裡陪著妹妹玩兒。
連母親都常常笑話他,以往從沒見他這般的孝順。
菡萏話說雖慢,認人卻是不差,總是能在人群中一眼認出他來。
話都說不清的奶乎乎的小糰子已經會扯著他的衣袖了,嘴裡含糊嚷嚷「阿兄、阿兄。」
後來,菡萏開始展現頑皮的一面,成日嚷嚷:「要阿兄背,要騎大馬。」
常禎對她幼年時期的記憶也到此為止了。
四周喜慶的顏色刺的常禎眼眶發酸,他與來迎親的那人雙眸對上。
那人身量直挺,身上喜袍惹眼,一雙深眸剔透凌冽,與常禎對視片刻旋即便移開視線,落在常禎肩膀上的小腦袋上。
「瓏月。」
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嘈雜紛亂的聲音,小姑娘還是一下子就聽見兄長在喚她。
瓏月連忙伸手扯開珠簾,卻被身前的常禎阻止。
「這可不能看!」
有什麼晚上不能回去慢慢看?
瓏月被常禎罵了,悻悻然不敢再動手,面上珠簾細密,幾乎擋住了她所有視線。
不過她也能沿著珠簾下擺細小縫隙,看到不遠處長身玉立的新郎——的靴子。
她雖看不見,卻聽得見。
耳邊充著女眷們毫不吝嗇的驚嘆讚美,甚至不掩飾的抽氣聲。
以往眾人愛護顏面,便是驚嘆於男子容貌也萬萬不敢面露出來。
如今這日卻不這般,喜慶的日子人們膽子皆是大了幾分,且此處送親的人多嘈雜,誰也不知是誰說的,一個個皆以打趣新郎的方式偷偷七嘴八舌。
「真是好生俊俏的新郎.......」
「老身虛活了七十歲,也沒見過如此俊俏的後生啊,還是親王,新娘子當真是好福氣。」
「新郎身量怎生那般高?臉生的又白又俊......」
又有人揮著帕子道:「新郎身上穿的喜袍真顯得人俊,年尾我家小兒子也成婚,到時候給他也做一個這般樣式的穿,我那兒子也生的好看,定然也不差分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