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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珣見狀,無奈地從詩卷中拿了一本放到小兒面前的長桌上,「想學阿兄一般看書麼?」
畢竟,他可不想日後見到一個滿是豁齒的小糰子。
小兒果真上當,本就十分喜歡模仿人,如今一接過書立刻模仿起郗珣的模樣,在郗珣腿邊學著他盤腿而坐,也尋了本書來翻來翻去,十分認真的看著。
還扭頭晃腦的,忘了桃子的事兒。
郗珣唇角勾起,竟不想這孩子還會搖頭晃腦?哪兒看來的?
他問她:「如此用功,可是要給自己挑名?」
小孩兒也不知是不是聽懂了,她變得有幾分呆愣,眼睛裡似乎蒙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好像記起了什麼,可許久許久,她都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原本她的那個名兒。
那個她十分熟悉,她最最喜歡的乳名兒。
她的阿耶阿娘會叫她的名兒——
小孩兒有幾分難過了,可年幼本就是忘性大的,很快便忘了憂,咽下嘴裡最後一塊捨不得吞下的桃兒,心情已經開心許多。
她指著屋外已經高懸在空中的銀月。
笑聲糯軟:「月牙兒!」
郗珣視線落在她那染了桃汁的胖手上。
笑著搖頭,「這可不像是一個名兒。」
好端端的姑娘哪有叫月牙兒的?如今才三四歲能這般稱呼,十三四二十三四了,難不成滿府還月牙兒月牙兒的稱呼?
小孩兒如今她半點不像是剛被撿來那時怯生生的,已經有了幾分占山為王的山大王模樣,已經敢大聲反駁她的兄長。
她小奶音大聲吼道:「月牙兒!」
她喜歡月牙兒。
月亮出來了,她阿兄才會回家。
郗珣沉默,而後無奈應允了。
自此,小孩兒有了個名兒。
喚瓏月——
作者有話說:
前期王府養崽戲份慢熱些哈~大多數是男主養崽,其他人戲份很少。
第7章
十一月底,一場風雪過後,朔北倏地天寒地凍,積雪封霜。
北地的冬日來的總格外的早,一場雪後,滿地銀白。
軍營苦寒,不是誰都能住的習慣的地方。
郗珣自回了封地,總有許多政務要撿起,當年他在京中,自四歲起入文華殿進學,便未曾有片刻耽擱過。
他不敢有絲毫懈怠,也以一種叫人驚愕的速度成長著。奈何文墨騎射倒是精通,若真說起兵法,總差了幾分。
郗家祖上多出武將,卻因面容俊美,皆是出了名的儒將,先王也只是看著文雅清貴,白衣卿相般模樣,卻曾也是上馬擊狂胡的將領。
郗珣也是來了軍營中才知,他的父親也曾有志氣,曾妄想自籌軍餉北上,也要收復被胡羌吞下多年的北地城池,一群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少年信誓旦旦,卻總有無可奈何之時。
朝廷不穩,君王猜忌,民不聊生。
郗崇落下傷殘後便退守朔北,娶了晉陵長公主,再不提出征一步。
至此足足二十載。
而自己身上流著郗氏的血,又承了這三州百萬人的命,他總不能廢了父輩基業。
是以郗珣自回了朔州,便隨幾位老將身後正經拿起武經兵法來,郗珣生性聰慧,悟性極高,且難得可貴的是他的耕耘不輟,嚴格律己。
一晃眼幾月間匆匆而過。
他仿佛生來便是揮斥萬軍的主上,縱然倉促接手封地,有許多不服他管教的下屬,數月里雖經過一番兵荒馬亂,倒是真被一個將將十四的少年郎管制住了。
而如今,三州皆在緩緩從他那已故父王統治之下逐漸走出。
蒼穹陰沉,大雪如絮。
一陣馬蹄聲停在軍帳外。
戰靴踩過新雪,奉清鼻中呼著白煙,叫烏黑眉毛都染成了霜色,他入軍帳內,沉聲道:「長公主說今日小年,軍營中的事暫且放放,主上該要給先王上香祭拜。」
正在給燕王展開安定城地形圖的劉將軍聽罷,當即看了眼一旁端坐蒲團上郗珣一眼。
師丞相抬眸,望著簾外被帶進來的雪,起身拱手道:「主上切莫耽擱,給先王祭拜乃是正事,至於朔北軍中之事,如何也要等來年開春再另行計議。」
郗珣頷首,朝著師丞相稽首,劉將軍也算是半受了他的禮,頓時有幾分無措半跪下來,那師丞相卻只是側身接過他這一禮。
劉將軍目送二人走後,見左右無人,這才問道師老丞相:「丞相以為,少主如何?」
他仍喚新王為少主,實則也是左右搖擺不定主意。
師老丞相淡然摸了把山羊須,倒是中肯道:「芝蘭玉樹,踔絕之能,至於其他還要來日再看——」
劉猛聽著,眼前恍惚浮現出面見先王的最後一眼。
先王早知自己時日無多,臨終託孤,他們作為臣子自然會拼盡全力輔佐少主,只是恐怕在京都被養廢了的少主是塊扶不上牆的爛泥。
如今得丞相此言,他也算是半安下心來。
*
王府四處被這北地一場又一場的雪,沉寂在皚皚雪中,連殿脊吻獸都再沒露出過頭來。
小年將近,往年時日裡這時節早該四下掛上喜慶燈籠鋪徹地衣,可今年府上尚在孝中,一應顏色喜慶之物都未曾換上,顯得有幾分蒼白。
傍晚時分,雪窸窸窣窣劈打在青紙傘上,就著滿地銀白,郗珣回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