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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知善冷哼一聲,心道吟風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果然沒好事。不過只是捎帶著寫封引見信送去鞏長意府上,倒也不麻煩。

  他立時便揮毫寫了封引薦信,又瞧著京兆府的馬車太過惹眼,便派了晏府的車馬護送吟風一人前去。

  周沉雖放心不下,但也自知身份特殊,無端出現在鞏長意府上會惹人懷疑,要是不慎打草驚蛇可就不好了。

  有了晏知善引薦,吟風一路暢通無阻地便到了鞏家宅院。

  時辰已是不早,她去時鞏家已用過了晚膳,本不該在這個時間叨擾。

  閒來無事的鞏長意正悠然坐在茶爐邊,手中是零零散散的幾頁紙,墨跡未乾,寫著些食材的名字。

  一見吟風踏進了院子,他便將這幾頁紙摞齊,正面朝下扣在了桌上。隨後眯眼笑問:「你就是晏知善那小子引薦來的?說吧,找我何事?」

  鞏長意和鞏相韜畢竟是父子,面相相似之處頗多,神態卻大為不同。

  眼前的老人憨態可掬,兩鬢枯白的頭髮不聽話地支棱著,潦草中透著些不拘一格的童趣。

  他的衣著穿戴,都並非如傳言中那般奢靡華貴,就連他桌上的那套茶具也很是質樸。

  吟風斟酌了片刻,決意坦誠示人:「我來是想請您明日去京兆府一趟。」

  聽聞京兆府三字,鞏長意喝茶的動作一頓,心間似是有了不好的猜測:「京……兆府?」

  鞏相韜的吏廚職份是鞏長意親自打點的,他前兩日才被派去了京兆府,今日就有京兆府的人找上門來。鞏長意眉頭緊鎖,乾笑了兩聲:「是我那兒子惹了禍事?」

  鞏長意咬著牙根,想是他兒子好色的舊毛病又犯了,下意識便想替他推脫,也自然而然將吟風視作受了輕薄後前來討要說法的苦主。

  吟風趕在鞏長意開口之前便將其打斷:「我見您面色和悅,通情達理,明日定會準時赴約的吧?」

  鞏長意憋了滿肚子疑惑,被吟風這一句反問說得前功盡棄。

  他不再發一言,只點頭稱好,鬢邊的白髮也愈發潦草凌亂。他倒是要看看,這不省心的兒子究竟又給他惹來何事。

  *

  翌日一早,趕在京兆府朝食開餐前,鞏長意就已經被京兆府衙役們安排好的馬車接到了周沉府廨內,中途未曾泄露一絲消息。

  公廚里,尚且一無所知的鞏相韜依舊差使他的兩名廚役使用臭肉做起了湯餅。

  吟風和陳娘子也照舊被他遣去做些髒累的活計,若非周沉早就下令只許吟風來送膳,她在公廚幾乎得不到喘息的機會。

  整理好了食盒,吟風終於在鞏相韜的白眼中出發,只不過,今日的這份朝食並非是給周沉吃的。

  鞏長意早就在府廨等候已久,吟風送來的食盒才將將掀開,他的眉頭就不自覺皺了起來——

  味道不對。

  這羊肉湯餅在西市和京兆百姓家中都不算是稀罕玩意,不僅百姓愛吃,偶爾皇城宮宴,連聖上也會賜下這道佳肴。本就是雅俗共賞的口味,鞏長意自然也很是衷愛。

  且,他明明已經教過他自己的秘方了。眼前這碗,卻與他教的大相逕庭。

  鞏長意忍下摔碗的衝動,接過吟風遞上來的筷箸,先淺嘗了一口湯餅。

  這面片揉得薄厚均勻,手藝倒是不錯。只是卻用了最劣等的麵粉,才送進嘴中就散了形,毫無勁道可言。麵粉里還有大量麩皮未經過篩,粗糲至極。

  面片上裹著的湯汁更是難以下咽,湯色渾濁不清,還浮著一層腥膻的羊油。

  這第一口,鞏長意愣是沒能咽下去。

  鞏家世代都是廚子。

  年少時雖說也過過苦日子,但畢竟是庖廚,就算條件再艱苦、食材再簡陋,他都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堅持。凡入腹之食物,都會經過精心料理。

  這碗羊肉湯餅,可說是他吃過最難吃的東西了。

  鞏長意翻出碗底的幾塊羊肉,不忍再吃,只稍作嗅聞,便找到了癥結所在。

  這肉是臭的,烹製它的廚子為了掩蓋其味道,只好多放了些去腥膻的作料。若是作料齊全,臭肉本身也能被掩蓋一二。

  但這廚子偏又用了猛火,將羊肉里的油脂盡數逼了出來,作料不能入味,酸臭卻都被大火鎖進了油脂里。

  鞏長意怒火中燒,良久,才整理好神色,故作鎮定地問吟風:「這是小兒相韜所做?」

  吟風欠身回道:「是,也不是。」

  她拿出早就備好的一套京兆府雜役的服飾遞上前去,「您換上這身衣物,與我一同前去公廚,便都能知曉了。」

  鞏長意梗著脖子,執拗著不肯應答。

  他隱約知道,他的兒子定是犯了彌天大錯,定是欺瞞了自己。他明知被辜負的是自己,卻不敢前去戳穿。

  若是他去了,就半點轉圜餘地都沒了啊。

  吟風眼睜睜看著鞏長意的眼眶染上猩紅,她嘆了口氣,托舉雜役衣物的雙手更是頓感無力。

  就在她以為希望渺茫的時候,手上卻是一輕,只見鞏長意憋著一口氣,接過了那套衣服。

  吟風迷茫了一瞬,只聽鞏長意年邁羸弱的嗓音重重起誓:「小姑娘,我絕不會包庇他的,你放寬心。」

  說話間,鞏長意顫顫巍巍地披上了那套雜役服飾。背影隨腳步越拉越長,卻因為父之責,而越發巍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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