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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是個寒冬,初雪來勢洶洶。他怕有災情發生,提前一月就開始合計起京畿各縣餘糧。

  京兆府內的事情忙完,周沉一雙眼睛已經熬得酸脹難當,血絲密布。沒顧上休息片刻,他獨自朝光德坊內的醫館濟善堂走去。

  昨晚擊鼓報官的許氏自審完案就鬆了氣力,一頭栽倒下去。那女孩趙恬兒受此驚嚇,也恍惚著胡言亂語起來。

  醫治她們母女的是濟善堂的老堂主文澤,醫術精湛,枯木逢春。

  此刻,許氏已經醒來,正勉力抬起頭喝藥。趙恬兒也恢復了神智,掛著滿臉的淚珠在許氏病榻邊侍奉。

  趙恬兒眼見周沉進來,立刻跪在了榻邊。許氏神色激動,恨不能下床陪女兒一同跪下。

  「民女跪謝周少尹救命之恩!」

  周沉趕忙扶起她,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遞給了許氏,「這是我在牢獄中,代筆你丈夫寫下的和離書。」

  小小書信,卻似有千斤之重。

  許氏滿是褶皺的眼角邊清淚不住地淌下,甚至牽動了後背的傷又溢出幾絲血。

  顧不得疼痛,她伸出雙手鄭重接下。許氏識不出幾個字,卻將那疊紙翻看了一遍又一遍,磋磨著不肯放下。

  這是她夢寐以求的東西。

  以往丈夫不肯寫,倒不是情感上有割捨不下的。只是他在賭坊玩樂,需要人掏錢罷了。許氏靠漿洗衣物掙下的辛勞錢,都盡數被他揮霍一空。

  母女二人的日子過得苦不堪言。

  有時掙不著錢,發起瘋來就打罵她們母女,這回甚至學起別人賣女換錢的手段。

  「從今往後,你二人與他,再無瓜葛。」周沉試圖安慰一番許氏和趙恬兒,可話說出口,反而惹得她們啜泣連連。

  還是老堂主文澤捏著白須厲聲責罵:「再哭!傷口崩裂開我可不管!」

  這才抹乾淨眼淚。

  信已經送到,許氏和趙恬兒也在慢慢康復。周沉放下心,便打算回京兆府衙門。

  正要起身,他腳步兀地虛軟了一下,險些倒地。眼前畫面也隨之搖晃起來,他扶著牆柱穩了片刻才敢邁步。

  這一幕,剛巧落在文澤眼裡。

  身為大夫,最見不得的事情之一就是有人故意作踐自己的身體。

  文澤目若鷹隼,「坐下,我來給你把脈。」

  周沉心跳極快,手心冒著冷汗,顧不上推辭,伸出了左手。文澤把過脈又檢查了舌苔,最後讓藥童煮了碗酸棗仁湯給周沉喝下。

  這湯能養血安神,但最重要的卻不是吃藥。文澤對著周沉囑咐,「半個時辰後再回京兆府,在我這裡休息一會吧。」

  周沉為難片刻,終究拗不過文澤的堅持。

  起初只是靜坐在榻上,也不知什麼時候就沒了意識,昏沉著睡過去。

  等他被夢魘驚醒時,天色已經暗下來。

  前夜初雪後只短暫晴了半天,今日則是烏雲密布的天氣,老天仿佛在醞釀著災禍,真正的寒冬即將到來。

  周沉心中不安,生怕京兆府內又有案子,急匆匆穿起官靴。

  隔著屏風,趙恬兒聽見動靜。

  「周少尹,我方才想起來一件事。」少女面有憂懼,聲音怯懦,「我在瀲灩樓看見了夏家姐姐,她是對面青樓里的新花魁。」

  空氣有一瞬的凝滯。

  趙恬兒嘴裡的夏家姐姐名為夏茉娘,四年前周沉剛剛入仕,跟在前任府尹高朗身後辦案,接手的第一樁案子,被告人正是她。

  那是一件偷竊案,原告是做花草生意的皇商陶成陽,狀告家中雜役夏茉娘偷了宮裡貴妃娘娘賞賜給陶家的點朱釵。

  夏茉娘在堂上未曾申辯,一聲不吭地認下了所有罪狀。

  案情並不複雜,府尹高朗也沒有追究,直接給出了下獄的判決,好在贓物追回,夏茉娘只用服三年苦役。

  若是偷走宮裡賞賜的東西拿去變賣,那獲罪的就不只是夏茉娘一人,連陶成陽都有可能因為疏於防範被判刑。

  事情到此本該結束,可周沉卻發現了端倪。

  點朱釵能夠追回,多虧了陶成陽府中一個叫陶恭的花匠。

  他和陶老爺雖是同姓,卻並無血緣關係。

  點朱釵一事發生後,陶老爺便把這釵賜給了自己的小女兒,又讓他入贅陶家,大有繼承家業的架勢。

  簡而言之,點朱釵最終落在了陶恭手裡。

  再循著點朱釵這條線索,周沉向貴妃宮裡的太監打聽到,貴妃之所以賞陶成陽這支點朱釵,是因為他家上供的一盆山茶花。

  那盆山茶花顏色奇特,花苞中間是月白色,邊上卻染了一圈朱紅。

  花色明媚中帶著內斂,花香淡雅卻悠長。

  貴妃喜花,更喜製作絨花。她照著這朵漸色山茶花做出一支釵,取名點朱,說要賞給培育出這盆花的匠人。

  點朱釵的線索到此已經全部挖出,周沉順著陶成陽那盆山茶花的線索潛進了陶府。

  不久,他查探到那盆顏色奇特的山茶花是花匠陶恭親手培育的,陶成陽只不過是那個把它進貢給宮中花事房的人。

  貴妃賞賜乃是無上的榮耀,陶成陽自然不想落在別人手上。

  他便沒有按照貴妃吩咐交給陶恭,而是留在了自己手中。

  這些都不足以讓周沉確信是夏茉娘蒙了冤,直到他在陶府花室里移栽了兩日牡丹花,親眼目睹陶府下人偷拿牡丹和幽蘭的幼苗換了一大串沉甸甸的銅錢,才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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