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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聽到他低低的「嗬」聲,轉過頭。

  一張青銅鬼面。

  老兵只能依稀從那鬼面後露出的鋒利下頜猜出少年英氣俊美的面容。

  為什麼會帶這張面具?

  疑惑尚未從腦海中消失,一個更加驚駭的念頭在老兵腦中升騰而起。

  這個人,這個人,不會就是幾十年前帶著面具的那個少年吧?

  幾十年裡,朔北城的孩童都聽著一個傳說長大,老兵也不例外。

  那一幕,以至於凡間曾留下野史記載,其名為鬼面將軍傳。小傳中的少年無名無姓,只有文字記錄過曾少年拔出的驚天之劍徹底將北狄人趕出了朔北城。他確實做到了凡人根本不可能完成的神跡,可劍光早已和失去蹤跡的少年一同湮沒在歲月長河,只有翻開史書時才能一窺驚現的攝人威光。

  會是那個傳說里仙人一般的鬼面將軍嗎?

  老兵悄悄抬起眼。

  透過臉上的青銅鬼面,朔風清晰地看見老兵眼裡的敬畏和瞭然。

  但他已經無暇顧及這麼多,因為怨潮里的詭物正在向城牆攀緣,像腐爛的黑泥般堆在城牆下。

  「阿狸,你和族人在這裡看著這些人,我去城外。」朔風淡淡道。

  阿狸心中有些吃驚,這還是朔風第一次沒那麼惡劣地跟她說話。

  她很快答應下來,和族人們一起為城牆上受傷的守兵療傷。

  果然不是凡人啊。

  守兵們激動之餘,更有得窺神跡的慶幸,他們將目光投向正在掠往「黑潮」的鬼面少年。

  那個臉覆鬼面的玄衣少年踏空而去,疾奔中他玉冠高束的馬尾飛揚,露出冰玉一般清透白皙的脖頸。

  朔風剛剛站定,就見到四面八方的怨潮包圍了他。

  眼前頓時陷入黑暗,僅僅耳邊有兵器相擊而迸發的蜂鳴。

  他睜開眼,記憶里曾經的一幕再次顯現。

  怨潮試圖用那場戰爭的幻境來困住他。

  戰場蕭索空曠,風起塵揚,凝固乾涸的赤色被埋在重重沙土之下。埋不住的,只剩戰場上橫陳遍地的殘破屍首。

  一個南梁士兵被馬刀削斷半邊脖頸,只剩頸側連著薄薄一層皮的腦袋半掉不掉。而他手中長槍已狠狠刺進身前北狄士兵的胸膛,槍尖的臟腑肉塊順著槍桿漓下,徒留一地血泥。猩紅液體在沙地刀劍掃過的凹槽匯集,形成了某種殘忍的圖騰。

  然而這些都只是虛影。

  真正要奪人命門的刺向朔風眉心的刀尖。

  這一刀狠辣縱劈,風中竟響起蜂鳴。

  一角玄色衣袍如紙片墜落。

  朔風看清了來者,馬背上的阿勒只餘一具骨架。

  少年飛身凌空,足下輕點。手中寂華劍前勾,勁道遒勁,阿勒不慎被踢翻至馬下。緊接著,劍尖迴旋,阿勒額前的鷹形金飾被一分為二。

  又是一腳踩下,白骨咔嚓斷裂。

  怨潮幻境裡更多的屍體白骨向他撲來,可朔風畢竟是修士,又有凌雪劍尊的靈力護持,很是輕易地用寂華劍劈碎了這些白骨。

  幻境裡聲音漸小。

  朔風皺眉。

  有些不對勁。

  如果怨潮對朔北城虎視眈眈,為何只是要困住他,根本不像界門西線那裡進攻得如此兇猛。

  朔風抬頭,他喚出寂華劍,御劍向昏黃的天空飛去。

  但天空表面仿佛一層柔軟厚實的蚌肉,牢牢阻擋他的形跡,不讓他離開。

  這個幻境不是為了殺他設下,而是為了拖延住他。

  怨潮入侵凡間的真正目的是什麼?或者說邪靈所說的報復究竟是什麼?

  朔風面色微冷,他右手持劍,劍光四裂,席捲天穹。

  幻境的第一層剝落。

  畫面一轉,朔風看見了曾經的自己。

  他變成了曾經那個三四歲的孩童。

  朔北城的小院裡,夕陽斜斜,阿爹高高地舉起他,他坐在阿爹肩上玩騎大馬。

  「阿朔,以後你想做什麼啊?」

  他被困在孩童的身體裡,聽見自己稚嫩的聲音,「做一個像阿爹一樣的將軍。」

  「好啊,好啊。」阿爹笑。

  坐在石凳上繡花的阿娘起身,從阿爹身上接過他,笑著說,「睡吧睡吧,我的孩子。我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再也不要分開。」

  被抱在阿娘臂彎里的朔風仰起臉,冷聲說,「我阿娘根本不會說話。」

  他掙脫這個幻境裡女人的懷抱,聽她泣聲喊,「不要走,不要走。阿朔,阿娘好想你啊……」

  但朔風沒有回頭,越是混亂的幻境,他的頭腦就越清晰。

  他推開小院的大門,身形從那個孩童變成少年。

  滄瀾江岸,松崗明月,那是他們的第一次相見。

  朔風看到跪坐在墳坑邊的「舟月」。

  「舟月」朝他抬起頭,一步一步走來。她的手裡捧著紅綢,四周的光影隨她的腳步變幻。

  朔風發覺自己手裡牽著紅綢另一端,他和「舟月」面對面站在一間明亮的喜堂。

  「舟月」穿了他曾想像過的那套大紅喜服,頭戴金絲鳳冠,向他甜甜地微笑。

  她說,「阿朔,今天是我們大喜的日子啊。」

  語氣親昵,「舟月」緊緊依偎著他的胸膛。

  寂華劍橫在朔風身前,冰冷的劍尖推開這個滿臉愕然的「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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