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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仙骨並不是易事,連凌雪劍尊都必須付出難以估量的代價。
她想向凌雪劍尊渡去靈力,但這只是杯水車薪,仿佛滴水匯入汪洋大海,什麼都不會改變。
「月月,不必了。」凌雪劍尊白衣白髮,他回頭,身姿挺直,風采依舊。
「只是重新修道而已。」凌雪劍尊不想讓她擔心,又安慰打趣,「以前又不是沒有修煉過,況且輪迴道的修道方式本就與眾不同。」
他又咳嗽一聲,衣袖掩住嘴角,垂眼,發現點點血色。
但這並不能讓孩子們看見。
凌雪劍尊背過手,壓抑翻湧尖嘯的靈台,轉頭向九尾問,「還需要多久?」
九尾一邊注視那枚仙骨融入朔風的胸膛,一邊沒好氣地回道,「反正到不了你老死的時候。」
她看到凌雪劍尊這幅模樣,又不禁動了別的心思嘲笑,「若是清荷她看到你現在這個模樣——」
凌雪劍尊淡淡瞥了九尾一眼,語氣卻有些落寞,「只要她能回來,我便是一直這個模樣也沒關係。」
清荷仙子和凌雪劍尊不同,她是隕落墮凡,加之又和冥府交換,因此抵消了福澤,所以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續仙緣。
舟月注意到九尾終於沉默下來,她和清荷仙子應當是很要好的摯友。
截天術正在進行最關鍵的一步。
九尾用九條狐尾籠住黑洞邊緣,不斷抵抗旋渦的吸力,她的雙手卻在朔風的三魂六魄處搜尋那顆種子。
這枚種子藏得極深。
「用幻境來蠱惑心智,想困死他的魂魄?」九尾眯起眼,她五指化爪,握住其中一顆紅色的光球。
「藏在這一魄啊……」九尾閉上眼,她正在引導朔風的魂魄主動和這可種子來進行分離,「原來是這樣,因為你,這個幻境對他來說才會這麼捨不得。」
舟月聞言抬眼,卻見到九尾向她投去含笑揶揄的眼神,胸腔里仿佛有莫名的情緒讓她的頭腦混亂成一片。
那個你,會是她嗎?
舟月明白又不明白,她清楚地知道朔風對她,絕不是像她對凌雪劍尊一樣的敬仰孺慕。
可她很害怕、甚至是拒絕面對這份感情,她怕她沒有心,她怕她自己不能向朔風做出任何承諾。
漫長的糾結和等待中,九尾終於完成了截天術的施展。
\"終於可以收拾你這個鬼東西了。\"九尾收回手,冷冷地看向那個正在急劇縮小的黑洞。
旋渦之內,邪靈嘶啞的聲音宛如蛇信,「有什麼用呢?你們百費周章,只能剔除掉那顆小種子。可我不死不滅,留下的那些煞氣也夠他好受了。以殺入道,哼,我倒要看看他會不會入魔。等我破了那界門,我必要蕩平六界,以償今日之辱。」
話音落下,黑洞慢慢縮小成一點,最後竟是變作了一個白蠶蛹似的東西。
這就像縮小的繭,只是扁扁的,裡面什麼東西也沒有。
舟月說,「這是千面的東西,我已經用寂華劍碎了他的神魂。」
「千影千面兄弟,作惡多端。」凌雪劍尊頷首,他驅來靈火,紅色的火焰很快將白蠶蛹燃為灰燼,「他的神魂已毀,不會再為禍六界了。」
凌雪劍尊又咳嗽一聲,他連忙轉過頭。
九尾指指結界外的竹屋,「借你休息片刻。」
她的眼神望向舟月,趁朔風還在沉睡,他們還有寄魂術要解除。
凌雪劍尊強咽下喉嚨里的鮮血,他點點頭,白袖掩面,腳步匆匆地邁向九尾所說的竹屋。
「寄魂術很好解。」
等到凌雪劍尊走遠,九尾打了一個響指。
紅色的絲線在舟月和朔風之間相連出現。
「嘖嘖嘖。」九尾感嘆,她又問,「你真的要解?」
舟月不敢看九尾的眼睛,她總覺得九尾好像什麼都知道。
「是。」
「那好吧。」
九尾攤開手,她從袖中這次沒有掏出小酒罈,而是一把精緻的銀剪。
剪子落下,紅線斷裂。
「這就解了。」九尾說。
舟月伸出手,指腹處的紅痣已經消失。她又抬起朔風的手,他的那顆痣重新變作了黑色。
這樣的話,會被朔風發現的吧。
舟月想了想,她齒間輕咬,食指有魂氣溢出,漸漸化作一顆血珠。
血珠先在她的指腹落下,那顆痣逐漸被染紅。
她重新照做一遍,又是一顆血珠在朔風的指腹處滴落。
這明明不是真正的溫熱的血液,朔風卻仿佛被燙了一下,他的長睫扇動,睜開眼。
朔風的眼珠黝黑乾淨,他看見舟月正捧起了他的右手。
「月月你——」
他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舟月忽而覺得心臟跳得很快,悶悶的,好像有點心慌。
她放下朔風的手。
「你們年輕人繼續聊,我去和你師父敘敘舊。」九尾從舟月身邊走過,還不忘靠近她的耳垂幽幽說道,「他喜歡你,我也能看出來其實你也很喜歡他吧。你們不要像你師父和清荷一樣,等到那個時候,就什麼都來不及了。」
來不及,現在還來得及嗎?
這位前輩的話仿佛一擊重錘,讓舟月不得不直面那些曾經想要逃避的感情。
於是,她直視少年那雙剔透的、什麼也藏不住的眼睛,輕輕說,「朔風,你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