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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指指星夜,說道,「以前,我一個人不開心、也不想讓其他人知道的時候,就會這樣坐著,然後學著和星星說話。」舟月不好意思地笑笑,「但現在,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所以朔風,如果你有不開心的事情也可以這樣做,這裡是只有我們兩個人才知道的秘密。」

  少年沉默許久,終於仰頭看著天邊的繁星,開口道,「那個時候,本來我也是要死的。」

  「管家爺爺的小孫子和我年紀相差無幾,所以他在趁紫衣衛到來前把我們偷偷交換,又帶我逃出了家門。祖母本來是不同意我逃走的,她說凌家人要死也是光明正大的死。最後,還是管家爺爺跪下來求祖母說,難道君不君,臣還非要愚忠嗎?他說他決不能看著凌將軍唯一的兒子也死得不明不白。那是我祖母第一次哭,可她知道我阿爹的死訊時都沒有這樣嚎啕大哭過。我不明白,明明所有人都清楚凌家人是怎麼死的,但這十三年裡從來沒有人讓凌家沉冤昭雪。」

  「後來,我和管家爺爺一路南下東躲西藏,成了乞兒,成了殺手……」朔風終於微微一笑,他看向舟月,「然後,終於遇見了你。只有這件事,是我此生最幸運的事情。」

  「遇見你,也是我此生最幸運的事情。」

  說完這句話,舟月感覺到胸膛里的那顆心跳急速跳動了一下。

  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有提到那件事。

  看到少年的眼睛重新變得亮晶晶的,露出笑唇邊兩顆的小虎牙,舟月也笑了笑,心臟再次飛快跳動了一下。

  這種奇異的感覺讓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今日的人間不知是什麼節慶,盞盞天燈浮向漆黑的天穹。

  玉都的萬家燈火如同星子,拱衛著最中心長夜通明的宮城。

  *

  太極殿內,宮人們正井然有序地垂頭慢行,腳步在菱花金磚上輕無聲音。一排宮人從下一排宮人手中接過新蠟,麻利地在銅樹燭台上換好新燭。

  畫簾低垂,博山爐前。為首的內侍在香灰之上鋪開雲母銀葉和金錢砂片,又打開檀盒,用香匙拈出一粒安息香丸置入爐中,借著灰下炭墼的微火烤焙。

  香味彌散,宮人們又悄無聲息地退下。

  陛下還未就寢。

  紫衣衛都督剛入京就被皇帝召進了宮內。

  「你來了啊?」

  皇帝斜斜靠在坐榻上,正在翻閱奏摺。

  陸清川垂下頭,盯住皇帝繡著九爪金龍的錦靴,他沉聲道,「陛下,他們已經入京了,臣暫時將他們安置在都督府內。」

  皇帝「哦」了一聲,忽而道,「朕記得,你和那個凌家小子也算有幾分姻親。」

  陸清川抬頭,看到皇帝內藏探究的目光,他靜靜說,「只能算作是遠房表親。」

  「凌家的事,你知道多少?」皇帝問。

  陸清川語氣漠然,「逆賊當斬。」他又說,「而臣是陛下的臣,自當為陛下身先士卒、死而後已。」

  皇帝終於滿意地點點頭,「是啊,朕給了你們陸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榮。所以陸清川,你千萬不要讓朕失望啊。既然如此,你明日就領著那兩個人來見朕吧。」

  陸清川應了聲「是」,他起身告退。

  紫衣青年的面容始終神色平靜,他垂下眸。

  確實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而他站在這個離皇帝最近的位置,只要輕輕伸出手,就能將他拉下高台。

  第43章 怎麼死

  天光微熹泛起青白, 東方一角碧空染開薄薄煙霞。都督府後院內,一級一級石階綿延,苔色如絨舒展。

  松響清風, 雀鳥聞聲起,從陡峭矮階撲簌驚飛, 一躍而上。

  舟月推開院門, 就發現陸清川站在門前。

  他依舊一身華貴的紫袍, 胸前繡著祥雲團紋, 腰間佩一把七尺刀。

  陸清川眉眼低垂, 他淡淡說, 「陛下召見你們。」

  這只是通知。

  陸清川的語氣和他的面容一樣平靜,「不要說不能說的,也不要做不能做的。」

  這一句是強調,因為陸清川看見了正在從院裡走出來的少年。

  兩人目光相觸,都泛著冷意。

  朔風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窄袖勁裝, 他瞥了一眼陸清川, 然後對舟月輕快道, 「月月,今天我們去見那個人。」

  不是面聖,而是見那個人。

  朔風從未把那個人當做坐擁天下的皇帝。

  舟月知道朔風在想什麼, 她輕輕道一聲「好」。

  兩人跟在陸清川身後,上了一輛馬車。

  馬車沿著積玉大道搖搖晃晃,入宮城正陽門。

  在踏入宮門的一剎那,舟月假寐的雙眼立刻睜開。

  她掀開車簾, 車輪正軋過宮道, 破曉時的一線曦光浮在太白玉磚上, 流動著霜花一般轉瞬即逝的夢幻裂紋。脊獸張牙舞爪地迎著旭日, 而朝陽從宮檐轉角升起的時候,密密的裂紋就如此消失在融融暖色里。

  遠處最宏偉的殿宇想必就是皇帝居住的太極殿。

  但那裡,並沒有磅礴濃郁的龍氣。

  舟月皺眉,她向西望,用靈力探視。

  整座皇宮果然被籠罩在一座結界中,而受其限制,斑駁的紫氣匯向一座湖畔高台。

  陸清川注意到舟月的目光,說道,「太極殿向西,是摘星台。」

  *

  太極殿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嘈雜慌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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