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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月摸摸自己的喉嚨,那裡的肌膚和人沒什麼不一樣,甚至更加細膩溫軟。
她張開嘴,除了嘆氣吸氣,一個音節也沒辦法發出來。
也許,石頭天生就不能說話。
因為上天從不認可她。
小舟月聳下肩,背過身低下頭,不想讓清荷仙子看見自己臉上也許可以被稱作是「難過」的表情。
清荷仙子那麼聰明,一定會明白她們連難過的小動作都是一樣的。
但清荷仙子問,「你會玩嗎?」
小舟月重新抬起眼,她不解。
【玩?】
清荷仙子跳下美人榻,招招手,傳音道,「雲生——」
這聲音清亮,如微風一般吹拂過荷塘,亭亭的荷花朝對岸俯去。
紅花碧葉簇擁著一個正在發呆的少年。
他聽到這名字,先是怔愣一瞬,然後慢悠悠地踩了踩嫩生生的荷葉尖,幾步間來到清荷仙子所在的小亭。
「我的花,我的花。」清荷仙子沒好氣地瞪了瞪喚作雲生的少年,然後輕咳一聲,吩咐道,「你去帶小月月,找你那些年齡相近的師兄師弟玩。」
清荷仙子彎彎眼,故意道,「按照輩分嘛,你們都應該叫小月月一聲小師叔。」
雲生表情複雜地看著小舟月。
小舟月抬抬下巴,眉峰上的兩顆紅痣仿佛也一起在做鄭重的表情。
【喊我,小師叔。】
雲生掙扎片刻,還是老老實實地喚,「小師叔。」
少年清瘦但很有佚䅿力氣,他抱住小舟月小小的身體,又是足尖一點,如清風般拂過荷塘。
身後又是清荷仙子的埋怨,「我的花,我的花。」
舟月悄悄探出頭,這個弟子好像之前是做灑掃的,他的臉普通得扔進茫茫大海就再也不會找到。
但讓人唯一能有深刻印象的就是這雙眼,剔透乾淨,宛如黑色的琉璃,讓人一看見就再也不會忘記。
小舟月沒有忘。
她兩腳才著了地,就看向雲生。
【我記得你。】
扮作雲生的朔風也輕聲說,「我也記得你,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什麼嗎?」
小舟月奇奇怪怪地打量「雲生」,她不是傻瓜,記性也不差,她才聽到清荷仙子喚這個少年的名字。
【雲生。】
朔風垂下眸,擋住眼底失望的情緒。
他不是雲生,他是朔風。
夢境裡的弟子們圍在小舟月身邊,笑笑鬧鬧地說要帶小師叔玩。
朔風被擠到了最外面,他坐在池塘邊,慢慢地用一根草編手繩。
「小師叔,來看看我的劍,怎麼樣?」
「不行不行,來看看我的。」
這哪裡是玩,分明是想請教、想學劍。
但小舟月很開心。
在肅雪峰里,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人。
這麼多人都在嘰嘰喳喳地跟她說話,她覺得很好玩。
也許聽多了話,她就可以學會說話了。
弟子們都很好奇這個小小的女孩子竟然就是師從仙界第一劍仙凌雪劍尊唯一的弟子。
小舟月拿著師父親手刻的木劍,指尖碧綠色的靈力驅動劍尖,小木劍穿葉輕挑,勾住紅荷花瓣上一課晶瑩的水珠。
大家都呆住了。
這是在教劍嗎?這明明就是在玩。
弟子們摸不著頭腦,他們也不笨,小師叔是不是在藏私啊。
於是有耿直的弟子出列,悶聲說,「小師叔,請討教。」
這個年輕的弟子已經從宗內的劍冢里選出了靈劍。
他喚出本命靈劍,出劍,正是靈華宗的萬象劍法的第一式。
萬象劍法招式凌厲,有無數靈獸幻形咆哮奔騰,大家紛紛退散。
但有一人還在水邊坐著,被劍風激起的水花已經落到了他的袍角。
「雲生,你在做什麼?」
有人忍不住問。
但朔風依然低垂著頭,一心一意地編草繩。
他比比自己的手腕,記憶里好像應該是這麼長這麼寬的,但舟月的手腕會更細一點。
「當」一聲。
掉落的是那個弟子的本命靈劍。
而小舟月手中的小木劍甚至沒有磕落一點木屑。
她慢慢地走到「雲生」身前。
【你在做什麼,為什麼不躲開?】
朔風彎眼笑笑,一雙晶瑩剔透的眼。
「我想教你玩,把這個送給你。」
少年的手心臥著一根草繩。
樣子很熟悉。
她是在哪裡見過呢?她應該是見過的。
這個人到底是誰,她之前真的沒有見過他嗎?
小舟月將手慢慢觸碰少年的掌心,草繩和少年的手掌一樣粗糙又熟悉。
【你到底是誰?】
那熟悉的聲音繼續說,「我是朔風。」
「月月,只有你還可以叫我阿朔。」
阿朔?阿朔!
周圍的一切突然靜了下來。
耳邊似乎有很多人的聲音在喚這個名字,神魂在一剎那仿佛湧進了另外一個人的記憶。
那些人在喊,「阿朔,阿朔。」
她曾見過這些記憶。
小舟月抬起眼,由仰視到平視。
她仿佛瞬間長成了少女的身形,氣音逐漸從喉嚨里擠出。
她說,「阿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