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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風挑眉,看來這個小丫頭也並不是想和他們一起嘛。
但是很快,阿狸轉過身,像只紅色的鳥兒湊到舟月身邊,甜甜地笑,「以後,月月姐姐不要嫌棄阿狸呀。」
狐狸果然慣會蠱惑人心。
朔風面無表情的把葫蘆頸掐出了裂紋,他又把快要碎掉的酒葫蘆扔進大長老懷裡,涼涼地瞥了一眼。
但大長老沒空注意到少年的眼神,他藏寶似的把酒葫蘆揣進衣袖,然後正色用木杖敲了敲青樹在地表突起的樹根。
他含笑掃視一圈狐妖族人,「開宴。」
觥籌交錯,這一場歡宴從晌午到月落中天。
酒足飯飽,到了送行離別的時候。
山谷的溪流上,浮著一葉小舟。
小舟很小很輕,外表看只是烏蓬小船,但內里實則別有洞天,小榻小几等物什一應俱全,乃是一件凡間少有的靈寶。
船上,阿狸在搖櫓揮手,「爺爺,我們很快就會回來。」
此行,是北上去尋勾玉,以重築天梯。
小舟似一片落葉滑進小溪,岸上送行的人縮成小小的點,最後消失不見。
月色下的阿狸神情很是寂寞失落。
舟月拍拍小丫頭的肩,想了想說,「阿狸,你是個勇敢的女孩子。以後,你的族人一定會為你而感到驕傲。」
會以她為榮嗎?
阿狸睜大了眼,但她很快被岸上的一個人吸引了目光。
是張瑾,他要去輪迴投胎了。
書生回望的地方什麼也沒有,但在小舟再次轉角處。
那岸邊,亭亭青傘下,一角紅色的裙擺藏進礁石邊。
阿狸想喚,最後只是動動嘴唇,默了默。
小丫頭眼角嘴角都向下撇,怎麼看都很沮喪。
「總有相逢之時。」舟月安慰道。
天涯兩隔,但有緣人總有相逢之時。
*
舟行如飛,小小的溪流匯入奔騰的江河,湧泉鎮就在這江流入海處。
但不同的是,此時岸邊的一棟小樓已經坍塌。
這樓修得很久了,歷史似乎和湧泉鎮一樣久。湧泉鎮幾代人,祖祖輩輩,在兒時都見過這棟小樓。
誰叫這樓占據了觀潮最好的方位呢?
雖然過路人很少有人能夠進這樓,但是從小到大一直看著的東西就在一夜之間灰飛煙滅了,就算不是自己的,還是很讓人感到惋惜。
「這麼好的樓呀,怎麼就教人推平了呢?」
「有一次我從門縫裡看到,那樓里的人抬了滿滿幾箱金銀財寶,也不知道主人是做什麼營生的。」
「裡面……還有人嗎?可真夠邪門的。」
大家談論方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面面相覷走開了。
太過邪門的事兒也太過晦氣,還是小心點不要沾染的好。
樓里真的有人。
「嘶拉」。
朔風扯掉殘損的黑紗,又踢開倒下的一頁木板。他皺皺眉,窗子照進日光,破敗的樓閣立馬亮堂起來。
兩指在柜上一掃,薄薄的一層細灰。可以看出來聽潮樓毀得急,大約早在半月之前就人去樓空了。
少年懶洋洋地伸伸腰,回身道,「聽潮樓,這是瓊州觀潮最好的地方。」
但此時的江面很平靜,並沒有浪潮翻湧。
「我們來的不是時候。」朔風有些泄氣。
舟月從窗子裡探出身子,支臉一笑,「沒關係,以後可以來看。」
她的笑容溫暖又明亮,朔風摩挲指腹那顆小小的紅痣,也輕快的笑了笑。
少年人本來就生得秀逸不凡,這春風般燦爛的笑意讓舟月也忍不住晃了神。
在這晃神的一瞬間,被朔風故意擋在窗戶後的阿狸找準時機擠了進來。
她興致勃勃地指著江面上煙織如雲的客船,「那是什麼?」
朔風本想應付了事,但是注意到舟月也亮晶晶的眼睛,還是解釋道,「是客船。」
南北大運河經瓊州,南接玉都,北連寧州,因而船運十分興盛。
他思量片刻,「月月,你說那枚勾玉已經在北邊現世,我們坐船,也可以去。」
坐凡間的船啊,好像很有趣。
舟月和阿狸對視一眼,兩個女孩子手拉手笑了,點頭都說「好」。
一行人坐船去北地的事就這麼確定下來。
湧泉鎮的碼頭上,許多人也都在準備坐船。
這年頭,陸運不比水運。光天化日,有人就敢在官道上劫殺,雖然江上也有水匪,但到底比陸上安穩一些。
大腹便便的客商,錦衣華服的千金小姐,跟著簇擁的僕婦,都在等上這一艘船舫。
這船舫修得高大又富麗,長一百餘尺,高四十五尺,共有三層,客房百十餘間。船兩側吃水處,還修了時下少見的木葉輪,看上去十分氣派。
朔風說,這是南北大運河上最聞名的客船「玲瓏舫」。
陸陸續續地有人上船,可舟月總覺得身後又一道視線默默盯住他們。
這視線如影隨形,卻並沒有敵意。
舟月用靈力略微查探,發現不遠處站著一個戴了斗笠、正在栓馬的中年男人。他露出的下巴有很多疤痕,整張臉看上去十分恐怖,所以沒有過路人敢待在他身邊。
奇怪的男人默默盯住朔風。
朔風終於冷冷地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