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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捂著腹部血流不止的傷口,丹田將碎。他聲音嘶啞道,「大人,請助我。」
話音剛落,黑霧從老人的眼睛裡湧出,嘶嘶的聲音仿佛蛇信,逐漸罩住他的軀體。
舟月退後一步,將劍橫在胸前。
她顰眉,幾乎第一眼便看出,這黑霧是邪靈。
黑霧裡的老人骨節正在嘎吱嘎吱地響動,他的軀體如搓麵團般,也在黑霧裡一節節扭動重塑。
更龐大的威壓降下,連幻境裡的湖水都沸騰起來。
幾息後,邪靈控制著完全治癒的老人,用熟悉的口吻,「寂華仙子,好久不見。他?朔風自然不在這裡,而你現在的對手是我。」
「啊,我本以為你可以一劍擊碎幻境。沒想到,你身上的靈力削弱太多,看來你快在玄冥之界支撐不住了吧?你方才又以燃燒神魂為引,怕是徹底要消失了。」
邪靈又笑道,「桀桀,我和你不一樣。這段時日在凡間,我吃的很飽呢。」
它甚至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似在回憶甘甜的美味。
舟月神色一凜,邪靈又壯大許多,但它並不滿足於當前,想要更多。而若是她沒有在金身和神魂間搭建通道,邪靈也不會在人間甦醒。
這是她的過錯。
她朝著「老人」飛身而去,不斷變化進攻的步法。足下的湖面盪起波紋,掀起的狂風中衣袍獵獵,而她用雙手握住劍柄,一把金光巨劍迎面向邪靈砍下。
垂直的氣浪轟然分散,「老人」毫髮無損。
邪靈癟癟嘴,「無趣,熟悉的招式」。
「那我也和你玩點熟悉的吧。」
邪靈身上的黑霧從千面道人的耳、鼻、喉一起湧出蔓延,變成連綿糾纏的鐵鏈。這些鐵鏈從天而降,如同靈蛇,一齊刺穿舟月的肩胛和雙腿。
但這一次,被刺穿的少女身上沒有鮮血流出。所有受傷的豁口裡,都慢慢流出暗淡的白光,這是她的魂氣。
魂氣盡喪時,便是她人死燈滅日。
舟月的臉色很蒼白,右手的劍氣用力支撐著自己不會倒下。傷處也再次迸發熊熊青焰,割碎了鐵鎖。
而邪靈身影一閃,這次站到了湖面中央,依然含笑凝視她。
舟月踏上湖水,卻並沒有在水中陷落,一圈柔和的漣漪花朵般散開。無數細小的血珠從湖面上升騰,如同向天穹倒落的血雨。血水糊住舟月的眼睛,狂風驟雨般向她捲去。
少女微微趔趄一下,但很快平衡住身體。她右手不斷揮斬,血雨便在翡翠般的劍光里粉碎,逐漸開闢出一條窄窄的通道。
她像是穿著一身血衣,但劍尖依然毫不遲疑地刺向邪靈,固執地問,「他在哪裡?」
邪靈做了一個輕描淡寫推開劍光的動作,那劍光便扭曲著,向旁邊飛散。
它得意地笑了,這具渡劫期圓滿的身體,它用著還算方便。但笑意剎那間僵住在嘴角,一道威勢更甚的碧色劍光分裂成無數道,從四面八方向它包圍而來。
劍光後的少女聲音漠然,「你小瞧了我的劍。」
她還在固執地問,「他在哪裡?」
邪靈一邊躲避著連續劈下的無垠劍光,一邊想要試圖激怒舟月,「只不過是送他去見見殺掉過的故人,他到底是被豢養的殺手,現在小兔崽子已經快控制不住自己了吧?」
舟月沒有再忍,拔劍。
只是簡單的一劍。
雪白的劍尖指刺「千面道人」眉心,青色的火花閃電般滾向「老人」的靈台,那也是邪靈控制「老人」的中樞所在。
眼見無法躲避,邪靈一咬牙,濃濃黑霧從老人眼中向外噴涌,它用盡全力向天邊奔逃。
邪靈速度極快,只有恨恨的聲音傳來,「下次見面,我一定不會再放過你們。」
尚且來不及捲走被拋下的老人,它只能在遠處眼睜睜看著老人的身體迅速乾癟。
千面道人如此死於舟月劍下。
舟月看到那團黑霧消失良久後,終於跌坐下來,眸里的青焰熄滅。她那一劍,耗盡了現在的全部靈力,而她已經太過虛弱不堪,想來在人間已經堅持不久了。
她垂眸看向身前的湖面,漣漪從她座下一圈圈向外波散,是流動的月色和水光。
湖水如玻璃,倒映出光怪陸離、仿佛另外一個世界的圖景。
舟月沒有在倒影里看見自己。
倒影里是一個少年。他也坐著,右手強支著劍,全身染血,剔透如水的眸子裡滿是茫然無措。
他垂下黑沉沉的雙眼,似乎看向湖水裡破碎的月亮,然後向月亮伸出顫抖的指尖。
作者有話說:
第20章 他的道
那破碎的月亮,讓朔風有些混沌的意識終於清醒了一些。
他一路上好像殺了很多人。
八九歲的時候,撫養他的老僕剛死去。他從北地南下,東躲西藏,流落街頭成了乞兒。在一個雪日,他快要凍死在路邊時被風老頭撿去。風老頭收養了很多乞兒孩子,教他們練功也練劍,每月一「考核」。說是考核,實際就是養蠱。只有殺出重圍的蠱王才能活下來。
最後,他殺掉了那些甚至連刀都舉不起來的孩童,成為了風老頭唯一一個弟子。
但風老頭養他,並不是讓他成為自己最鋒利的一把刀。而是將他作為養料,只等時機成熟便吸乾他的內力,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