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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夜寂寂,陸澤閉上眼,這句譏諷每日每夜都在她走後於他的腦海迴蕩,一遍遍叩問他的良心,令他輾轉反側、夜不成寐。老人又苦笑,他做了一輩子被天下人、被妻兒怒罵的走狗,可如今他的兒子也繼續做這走狗。

  沉沉嘆息後,屋裡徹底昏沉下來了。

  院子裡恭候的僕婦下人看見青年安然無恙地走出來,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沒有爭吵,也沒有大打出手。父子倆到底還是血脈相連,哪有隔夜的仇呢?看,還是都督親手熄滅了屋裡的燭火,都督其實也是很有孝心的孩子嘛。

  紫衣青年跨出院門,在眾人讚許的目光里沒有回頭。

  漫漫長夜裡,萬家的燭火有人熄滅,自然也有人點燃。

  *

  此刻正在小春城的少女顯然沒有睡意,她在吹燭台玩。焰苗淘氣地一晃一晃,流動的金紅色在她眼裡跳動。

  聽見腳步聲,舟月回頭,火光照亮她半邊白玉般細膩的面容,澄澈的眼底溫暖又柔意。

  她察覺到朔風神情里極力掩飾的一絲沉鬱,於是擱下燭台,緩聲道,「朔風,你怎麼了?」

  少年嶄新的衣袍一角有明顯被刀刃割破的痕跡,但舟月沒有繼續追問。

  他不想說,她便不問。

  少女的面容恬靜寧和,如柔和的晚風,令朔風莫名安下心來。少年撈起一把椅子坐在舟月旁邊,他的雙腿很修長,輕鬆翹到窗欞上。

  朔風伸出雙臂枕在腦後,眺向窗外的雨洗青空,笑著說,「沒什麼。我不是說這個月帶你去瓊州看大潮嗎?今夜,我們便出發吧。」

  瓊州的大潮?需要趕這麼急?

  舟月掀開錦被,自己套好足衣,踏進桃粉繡鞋,走了走,發現沒有掉跟,仰臉說一聲「好。」末了,她的眼睛突然亮了亮,「朔風,我教你御劍之術吧。」

  御劍之術,朔風在話本里也聽說過。據說在人間還有修士的時候,他們當中不少有人依靠法寶上天入地,一夜可行數百里。

  少年果然收回雙腿,在舟月面前站定,清瘦的身影如一株小松。

  舟月伸出右手,撫到朔風額間,輕聲道,「像以前一樣凝神,你我識海相觸,你就能看見記錄御劍之術的秘籍了,這個正好適合練氣期修士來學。」

  不知是少女靈力的暖光,還是她掌心的溫度,朔風覺得額角熱熱的,他的嗓音有些啞,「舟月,我找不到。」

  少女金色的識海寬闊,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小小的影子在裡面遊蕩。

  找不到?

  舟月皺皺眉頭,按理說不應該啊。可少年模樣認真,不像是說謊。她想了想,踮起腳,額頭貼近少年的額頭。兩人的額發都垂在臉上,在微涼的夜裡烘出熱氣。

  額頭相貼,舟月閉著眼睛,凝神將識海處的一團金色靈光融入朔風的元神。

  她又問,「這樣呢?」

  聲音和鼻息一般近,朔風悄悄睜開眼睛。少女的眼睫近在眼前,纖細卷翹,像輕飄飄的羽毛拂過他的臥蠶,她的唇幾乎也快要擦過他的唇。

  他極力平撫住慌亂的心跳,顫聲說,「你,再近一點看看。」

  不料,舟月的眼睫扇過他的眼瞼,酥酥麻麻的。她的眼底清澈一片,像是沒有波瀾的春水,「還是不行嗎?」

  朔風望著那片春水,覺得自己的倒影好像也要被拖進水底的漩渦,他猛的別過臉,推開少女,「嗯,我看見了。」

  藏在陰影里的半邊臉通紅如血,朔風喚回寂華劍,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奔向空曠的小院。他的動作很快,掀起一陣清風,舟月鼻尖微動,甚至還能恍惚聞見他衣領上淡淡的雪松清香。

  朔風不愧是連她都自愧弗如的天生劍骨,於劍術一途天賦卓絕,很快便參悟了御劍之術的法門。

  寂華劍搖搖晃晃地懸浮在空中,一開始還不受控制地到處亂撞,但很快被朔風馴服,乖乖地隨著朔風的指令向上向下。

  「真是厲害啊!」舟月眉開眼笑,她坐在正房的門檻上,看月色下的少年低聲輕喝,「萬劍歸一,御風乘行,起!」

  少年輕輕跳到了劍身上,劍隨令動,直衝雲霄。舟月仰望高天,看見稀薄雲層里,一個少年的身影在飛劍上起伏,肆意又灑脫,似是翩然振翅的雪鶴。

  明月里,朔風俯瞰小春城的小院,那幾乎已經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萬家燈火如同繁星。他調轉方向,御劍向凡間的少女奔去。

  身後的星月很亮,鶴一般的少年向舟月俯身,他在寂華劍上伸出右手,「舟月,來!」

  少女果然也伸手握住了他的掌心,如雲如風,輕輕柔柔,擁入他的懷裡,像是他御劍而行時手邊垂手可擷的明月。

  朔風微微低頭,可以嗅見舟月發上的清香,他的眼睛明亮如星,「我們去瓊州玩。」

  懷中的少女聞聲回頭,兩人相視而笑,兩張笑意晶瑩的臉。

  寂華劍很快將小春城迅速拋離身後,但御劍而行的兩人都沒有回頭。

  劍光如同一道金色流星瞬間飛過夜空,慢慢墜向遠處的地平線,那是瓊州城的方向。

  *

  小春城縣衙里正在翻找卷宗的紫衣衛們伸伸懶腰,抬頭時,在寂靜的府衙院子裡也看見了遠方微亮的天空。

  院子裡堆滿了混亂的箱子,也擠滿了瑟縮的官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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