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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著兵器的人們木然仰起頭,抹了一把被淋透的、濕漉漉的臉。而手中的紅色和腥氣似乎要完全滲透皮膚,令人作嘔。

  這都是死人的血啊。

  從那個少女開口說話以後,血雨就一直在下,被劍光斬碎的屍塊也在重重砸下。

  荒野之上,有些人是被砸暈的,也有些人是被這煉獄般的場景嚇暈的。

  只有一個少年在笑,笑聲乾淨又清脆。

  可再沒有人敢向那少年發出攻擊。

  因為一個白紗綠裙的少女從劍光里從容落下,她像是被清風流雲托舉著,慢慢悠悠停在少年肩側。

  朔風的眼睛亮晶晶的,真心誠意地誇讚,「舟月,你真厲害。」

  被少年如此誇讚,舟月的臉忍不住有些羞澀泛紅,但她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是吧是吧?我很厲害。朔風,你要不要跟我學劍?」

  兩個人相視而笑,兩張臉都是笑意晶瑩。

  圍觀的眾人默默注視少年少女仿佛忘記了他們,興高采烈地討論起學劍的事。那少女竟然真的把手中神劍掂了掂,輕鬆示範了幾個凌厲的劍招,板板正正,教那少年用劍。

  真是的,這兩個人有沒有搞錯,現在能是學劍的情況嗎?

  眾人神情複雜,但沒有人動作,誰都不想做那神秘少女的劍下亡靈。

  這時,還是朔風注意到了瑟縮的人群,他高興地接過從少女手中剛遞來的劍,笑嘻嘻道,「大家還不走嗎?需要我們請你們離開嗎?」

  請的話音很重。手中劍尖卻直指人群豁口。

  但這哪裡是真的「請」?這根本是明目張胆的威脅!

  要不要走?真的可以走?人們對視一眼,臉上神情或是懼怕、或是頹喪,在忽而鐵青、忽而蒼白的臉中,終於有第一個人向後退卻一步。

  稀稀拉拉的腳步聲響起,然後不停地有馬蹄聲長嘯,人們勒韁揮鞭,匆匆奪命而逃。荒草稀疏的原野如同坎坷不平的鼓面,有千百隻鼓槌同時在敲響震動。

  而那少女始終安安靜靜的、背對著他們跪坐,她甚至於曝屍的荒野認真念著往生咒。念罷後,少女脊背端直,好像是真的一心一意在看少年習她的劍招舞劍。她的綠色裙擺像花兒一般綻開,烏黑長髮微微露出後頸清透的皮膚,白紗襯得纖細背影更加曼妙,能讓過路人情不自禁地讚嘆一聲玉美人。

  玉美人此時卻沒有理身後慌忙奔逃的人群,她只是輕輕拍了拍手掌。

  蒼茫的天地之間,風和雲都在悄悄流動,這掌聲乾淨,又仿佛有魔力。

  逃亡的人們瞬間僵住了動作,看家的本領已經預備使了出來,肌肉剎那緊繃,絕望的心情如潮水般席捲心頭。

  但清風拂去後,是那個少女脆玉般的笑聲傳來,「朔風,你學得很快,比我當初還要厲害。這劍招真好看,我再教你點別的。」

  兩個人竟然真的是一個人在認認真真地教劍,一個人在認認真真地學劍。

  這是什麼新作弄人的玩笑?人們木然著臉。

  不知哪個亡命之徒受驚踉蹌一下,臉朝地摔進土裡,人群也如竹篩里篩下的豆子、蒸鍋里跳腳的螃蟹一樣慌亂掙扎,在地上滾來滾去。一時間,怒罵聲和推搡聲交織在一起,但到底都心照不宣地越竄越遠。

  少年當然注意到這混亂又滑稽的情景,他「嘖」了一聲,不善的眼風已經睨向人群。

  「還不快滾?」

  聽到朔風的喝聲,舟月也驚訝地轉過頭,她疑惑道,「你們都不走,難道還有事嗎?」

  這少女臉上的困惑表情迷茫又真摯,仿佛真心實意地在為人們感到擔憂。她的面容也確實很漂亮,如玉如瓷,此時眉頭輕皺,眉峰上兩粒對稱的小小紅痣在跳動。

  但人們不會覺得她是九天上的仙女,只會覺得這是來索命的惡鬼在下最後通牒。

  無人的荒野終於寂靜下來,遠山之上只剩弦月一彎小小的尖兒,天色已有些泛青,河流盡處有郊野村落里的雞鳴漸響。如果忽略滿地的死屍,這當是一副有山有水的郊野水墨圖。

  宜人的水墨畫裡,少年少女並肩而立,一起看微熹的晨光中朝陽初升,雁陣掠過。

  舟月轉身看向身側執劍玉立的少年,輕輕說,「朔風,我教你用劍,你要不要拜我為師?」

  她想做他的師父啊。

  少女的神情很是認真,眼裡沒有倨傲也沒有算計,和旁人也許不一樣。

  她好像想到了開心的回憶,抿唇微笑,連眼角也在笑,「我的師父很好,朔風,我也會像他一樣做一個好師父的。」

  日光很暖,站在日光里的少女也是暖的。

  可朔風的眼角眉梢卻在一寸一寸添上料峭春寒,他捏緊了寂華劍的劍柄,啞聲說,「你也要讓我幫你去做事嗎?」

  還未等到舟月開口,朔風古怪一笑,繼續說道,「我以前也有個師父,後來,是我親手殺了他。」

  「剝皮抽筋,碎屍萬段。」

  話里話外,十足的漠然。

  他就是這樣欺師滅祖、徹頭徹尾的惡人。朔風在心裡冷冷地想。

  朔風垂下眼眸,如果舟月不想被他傷害,就應該離他遠些。他的目光直勾勾盯著自己的黑色靴面,銀絲繡紋因為沾了很多血,顏色變得更深,也更髒。

  可少女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他低下的頭和烏黑的發頂,她伸出冰涼的手撫上他的臉側、眼角和眉角,似乎想要吹散附在那上面的徹骨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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