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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隔著昏昏燈火,相互打量。

  大皇子蕭琂目光,在兩人面上轉了一圈:「二位,相識?」

  狀元郎百里疾,抿唇不語。

  裴硯單手端著茶盞,似笑非笑,眸色落在杯盞隨著滾水上下翻湧的,碧螺春嫩芽上。

  「今日有幸,見過一回。」他語調漫不經心。

  大皇子蕭琂撫膝拍掌,笑道:「原來二位,還有如此緣分。」

  「那今日可要不醉不歸才好。」

  「來人。」蕭琂外拍拍手。

  雅間的某處暗門被人朝內推開,老鴇帶著一群少女魚貫而入。

  燕瘦環肥,各有千秋。

  雖然是樓里的姑娘,但每個都是精挑細選過的。

  蕭琂笑著抬手,指向老鴇身後:「個個都是身懷絕技的姐兒,挑個滿意的作陪。」

  百里疾僵著臉坐在原處,他應該是不習慣這種場合。

  裴硯慢條斯理飲了一口茶水,眼皮都沒抬一下。

  席間也有人怕拂了大皇子的面子,他也不敢細看,隨意抬手點了一個。

  「探花郎倒是好眼光。」蕭琂忽然笑了聲。

  只見那被點了名的粉衣女子,垂著頭恭恭敬敬走到探花郎身後坐下。

  她竟然未穿羅襪,雪白的腳尖,指甲上塗了紅艷艷的蔻丹,每走一步,那紅若隱若現,實在是勾人,偏偏又生了一張清純至極的臉。

  「瓊芳閣的姑娘,都是汴京的極品。」

  「諸位不喜歡?」

  蕭琂眸色先是落在裴硯身上。

  裴硯抿唇笑了笑:「臣已成婚。」

  「家中小妻善妒,臣可沾不得外頭的脂粉。」

  大皇子蕭琂明顯一愣:「不過是外頭陪著吃酒作樂的姑娘罷了,又沒有真的如何。」

  裴硯笑而不語。

  大皇子蕭琂繼續道:「不過是些尋常樂子。」

  「我早就聽聞你們河東裴氏規矩嚴苛,沒想到連娶的妻子都是這般厲害。」

  「想來你也是心軟的,一個庶女也能管到你身上去。」

  裴硯聞言,面上表情不見任何波瀾,他端著茶盞的掌心晃了晃,語調卻有些冷了。

  「內子嬌氣,臣自然得縱著些。」

  蕭琂聽了不以為然,他點了幾名少女:「去各位大人身後,坐著伺候。」

  「是。」

  有女人上前給裴硯行禮,待她想走近斟酒,卻被裴硯極冷眼神一掃,也就不敢有任何動作。

  狀元百里疾和榜眼祝清舟,同樣僵坐著。

  這回陛下欽點的前三甲,都是寒門出身,一朝魚躍龍門,卻還未適應這突然而來的功名利祿。

  蕭琂宴請,本就存了拉攏的心思。

  雖然他自信,他被父皇重用,日後成為太子是板上釘釘的事,但依舊想使些手段把人拉攏才安心。

  卻沒想到,這回竟請了一堆木頭來瓊花樓熱鬧,就算姑娘賣力討好,半天不見成效。

  他當即連喝酒的心思都淡了。

  宴飲過半,蕭琂勸了半天,裴硯不過是用茶水沾了沾唇。

  他只當他是五姓長子,高傲些也理所當然。

  蕭琂擱下筷子,伸手接過一旁侍女遞上的熱帕子,擦了擦手,視線看向百里疾。

  「不知百里兄,是哪裡人士。」

  百里疾沒料到大皇子會問他這個,略微一停頓才道:「臣是河東郡人士。」

  「河東郡?」

  「河東裴氏,那個河東郡?」蕭琂道。

  「對。」百里疾輕輕點了點頭。

  大皇子看看裴硯,又看看百里疾:「你們倒真是緣分。」

  「河東裴氏不愧是百年書香世族,本殿下聽聞裴家的書院堪比汴京的國子監。」

  「狀元出河東這話,果然是名不虛傳。」

  「殿下贊繆。」裴硯望了眼窗外,語調疏離。

  瓊芳樓外,小舟如織,有璀璨燈影,映在他側臉凌厲的下頜線條上,狹長鳳眸微眯了一瞬。

  蕭琂飲了一口酒水,又把話題落到百里疾身上。

  「你雖姓百里,名倒是取得古怪。」

  「可是有寓意?」

  百里疾握著茶盞的掌心有瞬間僵硬,他垂了眼眸,乾澀聲音透著幾分嘶啞:「臣出生那一年。」

  「村子鬧了瘟疫,幾乎全死了。」

  「臣的母親生下臣後,想著取個賤名,也許能活下。」

  「才取了,人間疾苦的『疾』字。」

  百里疾的人生,也如同這個『疾』字一般。

  未出生時喪父,四歲喪母,孤苦伶仃沿街乞討,與狗爭食。

  後來在他要死的時候,他遇到了心軟的小菩薩。

  小菩薩給他取字,給他銀錢,把他從最髒的黑泥里救贖出來。

  他已長成有著傲骨的青竹,而那個救過他的小菩薩卻消失了,直到昨日他遊街,隔著菱花格窗,和她遙遙相望。

  她卻沒認出他。

  大皇子咂了咂嘴,更是覺得手中杯盞內盛著的美酒,沒有任何滋味:「那百里兄可有取字?」

  百里疾僵冷的側臉,似乎一瞬間柔和下來,語調緩緩:「回殿下。」

  「臣的小字『逢吉』。」

  「取自逢凶化吉。」

  蕭琂瞟了他一眼:「你這小字取得倒是有趣。」

  百里疾,遲疑了一下,微斂的瞳眸里盛著溫柔:「是當年臣遇難時,救了臣的姑娘,給臣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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