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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母親碰巧提早下班回家,他正在跟小胖玩鬧,嘴裡都是從小混混那裡學來的粗口,手裡拿著筷子當成西瓜刀互砍,當時母親的臉就沉了下來。
小胖覺得氣氛不對,和他約定了第二天再碰面的時間就走了。
然後,母親親自動手打了他。
這是第一次,從出生以來的第一次,母親手裡拿著雞毛撣子,要他跪在地上,流著眼淚,不停地打著他。每打一下,就命令他說一句「我以後絕對不做黑社會,我以後要做好人」。
母親就這樣一直哭著,一直不停的抽打著他,就算在夢裡,陳永仁仿佛也能感受到母親的心疼與心痛。
在他說了無數次「我要做好人」之後,母親終於沒了力氣,等到他認錯以後,紅著眼睛給他上了藥。
畫面一轉,夢裡的他長大了些。
母親不在家,小胖讓他把以前借的遊戲機還給他,但是他忘記放到哪裡去了,於是只好到處胡亂翻找。
床底下沒有,桌子上沒有,抽屜……
陳永仁最後在底層的抽屜里找到了,但同時,他還找到了一張照片。
那是一張發黃的舊照片,上面是母親和一個男人,照片上年輕的母親笑容燦爛地依偎在這個男人的身旁,兩個人手裡拿著樂譜,擺著唱戲的手勢,旁邊還有人在伴奏。
母親是個粵劇迷,她說過陳永仁的父親也是,只不過在他出生前就意外死亡了。
照片上的男人有著高高的鼻樑,整個人很瘦削,看起來年紀比母親大一些。
「阿仁!」小胖在樓底下叫他。
陳永仁把照片放回了抽屜的最底層,然後拿起遊戲機跑了出去。
畫面又一轉,夢境裡的他已經七八歲了。
小胖帶著他到尖沙咀見識「大場面」,他們兩個小孩子跑到角落裡趴在牆邊,像是追星族一樣偷偷的望著馬路上的兩伙人。
那兩伙人都是古惑仔,身上紋著紋身,頭髮什麼顏色都有,叼著煙,手裡拿著長長的西瓜刀,兇狠的望著對面的勢力。
跟著他就見到了一個男人,個子不高,穿著西裝褲和白襯衫,看起來一點頭不像是黑社會。這個男人對著對面穿著一臉兇惡的帶頭人很斯文的說了什麼,馬甲佬仰起頭,似乎不屑一顧的模樣。於是這個斯文的男人笑眯眯地向前輕飄飄的揮了揮手……
血,到處都是血,兩伙人互砍,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有的人肚子上插了一把刀,有的人身上被砍的見了骨頭,有人的斷了手臂,地上轉瞬間多了十幾個人的屍體。
陳永仁的腦子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只知道睜大著眼,看著那個依舊斯斯文文的男人笑眯眯的看著這個地獄一樣的場景,抬起腳,乾淨的發亮的黑皮鞋踩在剛剛還很囂張現在卻躺在地上的馬甲佬的頭上,很斯文的從口袋裡拿出一塊潔白的手帕,擦了擦皮鞋。
那個斯文的男人,有著高高的鼻樑,整個人看起來很瘦削。
☆、007 熟悉
冬去春來,不知不覺間,一年的時間過去了,不知是不是因為有人陪伴的關係,總是在忙碌的陳永仁覺得,這一年的時間似乎過得特別的快。
這一天如同每天一樣,清晨,天不亮的時候,陳永仁一邊套著報紙,一邊數著數量,順便大概的掃一下溫子君投稿的版面,這一天有沒有正常的出版。
陳永仁手底下不停,目光很是隨意的在各個版面上掃過,直到他看到了社會版的版面上,一張帶著圖片的新聞,很普通的一則新聞。
「警方日前就XX日於尖沙咀XX住宅單位內搜出的大批量毒品展開追查,昨日正午,多位涉嫌為油麻地,尖沙咀,以及旺角等多地三合會組織核心人物的男子被帶到警署協助調查,其中包括涉嫌為幫會話事人的五十六歲中國籍男子倪坤……」
新聞旁邊,是倪坤雙手銬著手銬,身後有兩個警察,面無表情的被逮捕時的照片,非常清楚的印在報紙上。
陳永仁套著報紙的手頓了一下,然後加快速度的繼續套著報紙,外面的版面飛快的擋住了那張報紙,以及那則帶著相片的新聞。
今天是周三,還要上課,所以陳永仁派完了報紙和牛奶,回家換了身衣服,然後就推著自行車在樓棟大門口等著溫子君,手裡還拿著前一天溫子君給他留的「作業」翻看著。
只是,平時還算能看的進去的書本,今天卻似乎變得格外艱澀。
「陳永仁,陳永仁?」
陳永仁被呼喚聲喚得抬頭,拎著書包的溫子君就站在他的面前。
「能走了嗎?」反應過來的陳永仁問。
「你沒事吧?」溫子君皺著眉毛,不太放心的模樣:「你面色這麼青白的,病了?」
躲過額頭上那纖細白皙的手,陳永仁搖了搖頭:「沒事,可能沒吃早飯餓得。」
「又沒吃早飯?」溫子君無可奈何的從書包里拿出包好的三文治:「我就知道,吶。」
陳永仁撕開包裝,把三文治咬在嘴裡,坐上自行車的前座,等溫子君摟著他的腰坐穩了之後,輕車熟路的駛向他們共同的學校。
「你說你,怎麼又沒吃早飯?陳阿姨知道了又要傷心了,你說你每天要做那麼多事,不吃早飯哪有力氣……」
耳邊聽著溫子君有一句沒一句跟管家婆似的「諄諄教導」,咬著溫母親手做的三文治,騎著車的陳永仁忽然覺得今天的陽光很溫暖,風也很和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