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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碼他這個「重傷」就很有問題。
別說半年了,要不是段溫總是不顧傷口的胡來,恐怕大半個月就能好。
不管這半年間外面怎麼猜測,段溫在這個看守嚴密的別莊上待得安穩,那閒適的姿態讓謝韶都差點以為這人就打算這麼在這養老了。
眼下顯然不是什麼養老的好時候,呆了半年之後,也差不多要走了。
但是臨到離開,段溫還給謝韶一個大驚嚇。
他抱了一個孩子回來,確切的來說是個男嬰。
上來就直接開口,「這是咱們的兒子,韶娘瞧瞧喜不喜歡?」
謝韶張了張嘴又閉上,震驚過度別說說話了,她連現在自己的表情都不知道是什麼樣的。
她確實感覺段溫這段時間在謀劃什麼,沒想到對方不聲不響的搞了這麼大一個事兒。
段溫那邊卻已經自顧自地說下去了,算是「解釋」這事的前因後果。
「年後的那場刺殺,夫人受了驚又被診出來喜脈,只是脈象不穩,這段時間都在別莊裡養胎。」
「……夫人這一胎懷得艱難,免得有人動心思,便一直秘而不宣。這會兒孩子生出來了,夫人再養幾日,咱們也該回去了。」
謝韶:居然還挺合理?這就離譜!
段溫又笑了笑,「多虧了夫人心善,還在莊子上設了產房,供那些懷胎婦人們生產。」
他家夫人果真是開善堂的。不過這倒適合掩人耳目,不然又得死一批人,韶娘知道又要不高興了。
謝韶:「……」
她還在捋事情的發展脈絡,她到別莊的這半年確實見的人少之又少,連玉簟和李氏姐妹都沒帶過來,作坊那邊的事都多是書信交流,她本來以為段溫這是因為先前那場刺殺警惕,但這會兒看,分明是早有預謀!
謝韶半天沒有應聲,段溫疑惑看過去,「不喜歡?」
又低頭瞧了眼襁褓,「確實丑了點兒。」
那語氣大有市場上挑白菜,這個不好再換一個的態度,但是被換下去的嬰孩是怎麼個下場就不好說了。
像是察覺了危險,襁褓里的孩子突然驚醒,陌生的氣息讓他嚎啕哭了起來。
段溫敷衍的哄了兩聲,很快就皺起眉來。
謝韶瞧著他這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孩子扔出去的架勢,連忙伸手接過來。她以前抱過家裡的妹妹,是很久之前的記憶了,但是到底還有點印象,手忙腳亂了一陣子,居然真的哄好了。
段溫注視著那邊謝韶抱著孩子表情溫柔地低頭哼著歌的樣子,很少見地愣了下。
他表情怔忡,心底生出些此前從未有過的陌生又柔軟的情緒,一時之間連瞧著那個丑東西都順眼多了。
只不過這情緒只持續了極短的一段時間,沒多一會兒他臉就黑了,那個小崽子扒拉著謝韶的衣襟想要找奶喝。
段溫見狀,直接上手拎起來,叫來奶娘把這個小東西抱走了。
他本來對於嬰孩這種脆得仿佛一個指頭就都能碾死的存在沒什麼特別的觀感,這會兒帶過來也只是叫謝韶認一認罷了,也沒打算叫她有多親近,反正有奶娘養著呢,餓不死他。
謝韶還有點沉浸在自己「喜當媽」的震撼中。
她這次其實從一開始就做好了自己一定會失戀的準備。
段溫的野心那麼明顯,謝韶也能看出來。他如果想坐到那個位置上,一定需要繼承人。
謝韶自己是沒有豁出命去的心理準備的。
惜命是一部分,另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她不想被綁在這個殘忍的世道上。
謝韶總有種隱約的感覺,她與這個世界的聯繫越深,便越是剝離了原本的堅持、漸漸融入其中。
沒有什麼比一個孩子更能牽扯母親的注意力了,她那時要怎麼樣?告訴孩子那些她確認為正確,但是在這個時代一定會格格不入的價值觀嗎?她做不到,這簡直是在毀掉那個孩子的一生。但倘若不這麼做,他/她那就註定是這個時代的孩子,而不是她的,那麼她又為什麼要為此搏命呢?
她知道自己的堅持或許很可笑,但是她一點都不想被同化。捫心自問,當她失去了那麼多的時候,那她還是原來的自己嗎?那簡直成了頂著同樣名字的陌生人。
謝韶不想這樣。
這是她少有的不願意放棄的東西了
也因此,謝韶確定有這麼一個巨大的隱患在,她和段溫之間早晚都會出問題的。
就像是一個蜂蜜陷阱。
但是因為蜂蜜實在太甜了,她還是沒忍住,跳進去了。
誰年輕的時候沒失戀過一兩回?大不了再哭一次嘛。
看看臉,她也不虧。
只是任謝韶怎麼想,也沒有想到段溫居然會這麼做。
她晃著神,發現自己沒有被孩子綁住,卻像是被別的什麼人綁住了。
謝韶怔怔地看著段溫,忍不住在心底重複:果然是蜂蜜陷阱。
回憶著這段溫剛才黑著臉把孩子拎出去的樣子,她又忍不住撲哧笑出聲。
居然還是個酸味兒的。
酸甜口的蜂蜜醋嗎?
……要是這次再失戀的話,她一定哭得比上次慘多了。
*
等到了入夜,謝韶就笑不出來了。
「別……沒有、真的沒有……」
謝韶在上面,一開始是因為段溫老是帶著傷胡來,攔又攔不住,只能想辦法讓他別扯著傷口。後來是習慣了,謝韶也發現,段溫好像特別喜歡這樣,每次都想盡辦法讓她主動坐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