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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風月
奶奶進了ICU。
喬棲沒想到事態會這麼嚴重。
而更令她從心底發寒的是, 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原來奶奶的癌細胞擴散了,血壓不穩也有些時日。
怪不得之前總覺得她沒精氣神, 好幾次臉色蒼白說要休息一會兒,其實哪裡是太累, 估計都是在忍癌痛, 不想讓家人擔心。
喬育木告訴她:「那天檢查完之後, 你奶奶把自己關在房裡誰都不見, 後來第二天一早她買了很多早點, 去你家看你……」
喬棲一怔, 旋即想起溫辭樹出差的那個早晨,她被奶奶的門鈴聲吵醒。
她問,奶奶您怎麼一大早就來了。
奶奶說,就是想你了。
原來一切都是隱喻。
喬棲靠在牆邊,隔著厚厚的玻璃看向插滿儀器管的奶奶, 淡淡問:「所以她是不打算治了是嗎?」
「她說不想浪費錢, 也說太受罪了。」喬育木說。
喬棲點了點頭, 然後一言不發下樓,抽菸。
她就蹲在馬路一邊。
夏日滾燙的風如海浪般一股股打在身上,她指尖夾著煙, 猛吸一口,顫抖著呼出煙圈,與此同時,眼淚鼻涕一起往下流。
不知道哭了多久。
她緩緩平復下來, 抹了把眼淚, 準備回醫院。
回眸才發現, 身後竟有個熟悉的人影。
看姿勢, 他站了很久。
就這麼一直在身後不遠不近的距離注視著她。
她盯著他的眼睛,一步步朝他走過去。
到他面前停下,才問:「你怎麼來了?」
「張杳在這家醫院上班,他看到了你,所以……」
「哦。」她明白了,點了點頭,又問,「什麼時候來的?」
「你點第一根煙的時候。」
她沉沉看向他:「那怎麼不過來?」
他如她看向他那般回望著她:「你喊我的時候,我再過來。」
她輕輕一嗤:「那我要是不喊呢。」
我就在這站著,你總會喊的。
他沉默了,心裡話不宜直說。
可他的眼眸卻說話了。
他的目光就像是一根無形的線,拉著她一步步靠近他。
她對他笑了一下:「那就再等我一會兒吧,我餓了,一起去吃飯。」
「不要我跟著你上去?」
「嗯,我問我姐兩個問題,然後就下來。」
「……好。」
喬棲獨自上樓。
溫辭樹在原地等她。
進了電梯,才注意到廣告位上還擺著沒有換下來的「三七女王節」的奶粉廣告。
右下角卻被惡作劇般貼上了一則宣言:不要女王的虛幻王冠,要婦女的真實權利。
她竟因為這話而有點想哭,罵了句操,仰頭把淚憋回去。
出了電梯,喬棲徑直來到喬橋的病房。
那會兒高成彥一家人都回家了,喬育木守著奶奶,而羅怡玲守著喬橋。
喬棲推門進去的時候,羅怡玲恰好要去打水打飯。
等羅怡玲走後,喬棲坐在喬橋床沿,微笑望著她:「你現在怎麼樣?」
「疼唄,麻藥早就散了。」喬橋笑。
喬棲無聲扯了抹笑:「我來就是想問問你,又生了個女兒,還要繼續嗎?」
喬橋悲戚,眼淚從眼角落下。
喬棲神色如常的替她把淚珠拭去:「坐月子,別哭,容易傷眼睛。」
喬橋卻忍不住,邊哭邊說:「不生又能怎麼辦呢。」
喬棲的心涼了一片。
喬橋說:「我知道你心疼我,想讓我離婚,可是妹妹,婚姻和生活都不是那麼簡單的,離婚就是社會關係的割席,家庭的動盪,血緣的捨棄……離婚小孩子會不幸福的,離婚了也不見得能找到更好的。」
講到這喬橋的聲音猶豫了很多,可最終還是把話說了出來:「何況現在是我生不出兒子……」
「你不要說了。」喬棲從床上站了起來。
她自上而下俯視著喬橋,本有一肚子苦口婆心的話可以說,最後卻只是一笑:「姐,我尊重你。」
她誠懇的說:「我也真心祝福你。」
說完,她轉身便走,頭也不回。
她會真摯的尊重喬橋的決定和命運,也真誠的祝福她能夠得償所願。
但她不會再關心她,不會再幫助她,不會再有憐憫,正如不會再有愛護。
生而為人,總要經歷許多傷口。
有些小傷小痛,咬咬牙就過去了,還有一些疼痛,註定要刮骨療毒,有麻藥還好,沒有麻藥,只能自己挺過去。
還有些乍看無傷大雅,實則會潰爛的暗瘡,唯有剜去血肉,才能得到真正的治療。有些人怕痛,用麻藥止疼,以為麻木了傷害就不存在,卻不想瘡口越來越大,直到整個人生都開始變爛,散發陣陣惡臭。
喬橋甘願做後者。
那麼喬棲只能離她遠一點,不想自己身上也染上臭味。
奶奶說的沒錯,知道情分已盡,她會放手。
坐上電梯,凝視著那句「不要女王的虛幻王冠,要婦女的真實權利」的標語,她閉上眼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心裡的想法更加堅定。
走出醫院,喬棲遠遠看到溫辭樹還站在那裡。
他真的像一棵樹一樣,和路燈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