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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秀秀站在一起抽菸。抽完了,我們還站在外面,天都黑了,月亮出來了,潔白的光照進楓樹林裡,林間一片暗紅。

  秀秀抓著我的外套,這才說話,她說:「我以為我們聊愛情,我們會聊到孫毓,可是我們沒有,我以為我知道你,其實我對你什麼都不知道。」

  秀秀把外套還給我,問我:「業皓文,我會好起來的吧?」

  我點頭,抱了抱她。她說:」我感覺我是被你撿起來的蚯蚓,你在給我造小小的墳墓。「

  我說:「什麼墳墓不墳墓的。」

  秀秀說:「我不會去死的,我會好起來的。」

  第二天,秀秀收拾了行李,給我發了條消息,說她去住院了。我打電話給她,她說:」這是最後一通電話了,手機要交給護士了。「

  我說:「再看看黃醫生吧,不用去住院吧。」

  她說:「你回去上班吧,我就留給醫院摧殘了,不勞駕你媽了,還是你乾脆辭職,做你想做的事,你不是一直很喜歡畫畫嗎?」

  我學畫畫,因為母親認為人要有一定的美術修養,審美品味;我沒有學下去,因為母親認為我沒有天賦,不會成為一個享譽國際的大畫家,我的審美已經不至於太俗了,已經相當高級了,那就夠了;我沒能去義大利修西方美術史,因為母親認為比起審美,能販賣審美是一件更適合我,更功德無量,更值得掛在嘴邊讚美的事情。

  我回答秀秀:「我的天賦還是算了吧。」

  秀秀說:「隨便你,你有錢,夠你耗的,沒有天賦算什麼,做點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你投胎投這麼好,不要浪費。」

  我說:「你投胎投得也不錯,也不要浪費。」

  秀秀禁止任何人探望她。我便獨自回了融市。

  大約一個多月後,我先接到醫院的電話,秀秀跑了,隔天我就接到蜀雪的電話。秀秀在他那裡,他沖我發脾氣,質問我為什麼送她去精神病院。我說,是她自己主動提出來的。他更生氣了。

  他也愛秀秀吧。

  愛……

  愛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東西。我知道它千變萬化,它可以是任何一種氣味,任何一種溫度,任何一個眼神,它可以是任何一種形態,一個女人的姿態,一個男人的姿態,一滴汗,一個吻,一具裸。露的肉體,一身嚴絲合縫的衣裝。

  我以為我是懂它的。

  我怎麼會不懂?

  篤篤篤,有人敲門,我打開門看,是好感,是叛逆,是欲。望,是沉醉站在那裡。我歡迎他們進來,以款待愛情的規格款待它們。

  難道它們不是愛變化出來的樣子嗎?

  篤篤篤,有人來敲門,我打開門,站在我門外的是嫉妒,是獨占,是模糊的,難以界定的,無法描述的,一種鬼使神差地衝動,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有些陰暗,十分陰暗。我該怎麼辦?我要怎麼接待它?我讓它進來,我被它吞噬了,我怎麼辦,我沒法接待它,我眼睜睜看著它擺布我。我眼睜睜看著我的世界變成它的世界,我的故事變成他的故事。

  秀秀從醫院跑出去後沒幾天,蜀雪又打電話給我。他讓我去醫院接馮芳芳走。我之前和他提過融市的一家療養院環境不錯,很適合馮芳芳。他聽了就很生氣。我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意轉變了,他在電話里和我說:「我很累了。」

  那是一大清早,我想他可能還沒吃早飯,我從家裡拿了些吃的就去了醫院。我見到他,他告訴我他給馮芳芳辦好出院手續了,我把馮芳芳接下樓,她的額頭上貼著塊紗布,她的眼神還是很茫然的樣子,我抱她上了車。她一直盯著蜀雪。

  我小聲和她說:「阿姨,蜀雪會來看你的。他會來的。」

  我回頭看蜀雪,他點了根煙,我把吃的給了他,他轉過身,背朝我。

  他不想見我,我最好快點消失。

  我把馮芳芳送進了靠近融江的江濱療養院。

  要不是我的生母在那裡過世,我還不知道融市有這樣一座療養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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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業皓文的故事和蜀雪的故事在關於同一件事上有點相互補完的意思,蜀雪出於某種意圖會省略,不去回憶,或者沒有回憶的部分,在業皓文這裡能看到!:)

  (下)

  江濱療養院的託管照料分成三個等級,住雙人房的貴賓級,住單人間的尊享貴賓級和住豪華單人間的純享貴賓級。聽上去像中秋節時販售的月餅禮盒,還有些像好再來的價目表。蜀雪和我報過價,純享口技,六十,尊享全套一百三,貴賓待遇,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兩百封頂。熟客享受八五折優待。更熟的客,比如我,做他生意做了一年多,近兩年了,他提供隨叫隨到服務。

  我給馮芳芳選了純享貴賓級那一檔,在月餅禮盒界應該算六皇明月的檔次。這一檔的房源緊張,護工檔期稀缺,還是院長得知我母親是燕安心的份上,特意調整給我的。我自然是感激不盡,送馮芳芳去的當天,我在院長辦公室和院長簽協議,我一個勁和她道謝,並且送上兩隻橘色購物袋。院長姓蔡,是個說話溫和的六十有餘的女人,從前是個紡織工人,後來炒股,前幾年去了趟瑞士,回來後就開始到處拉投資,要開養老院,應對社會老齡化。應對有錢人社會的老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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