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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空這才點了點頭,跟著他往廂房走去。

  廂房裡的逢時坐在蒲團上有些坐立不安,可惜腿腳不便,又不好總勞煩林上將,於是只能憋著不說。

  但林封堯似乎察覺到了他異樣的情緒,他問:「緊張?」

  逢時誠實地點了點頭:「我想像不出他是什麼模樣,我怕從他身上看見我母親的影子……卻又怕看不見,我不明白我自己。」

  「我明白。」林封堯對上他的眼睛。

  他知道逢時為什麼怕,他怕看見逢姳的影子,怕勾起他多年積壓下來的痛苦和愧疚,他也怕看不見,他那麼想念逢姳,以至於拼了命都想再見她一面。

  而那位化名為非空的逢先生,是逢姳存在過的活的明證,所以即便怕,他也一定想來看看。

  兩人並沒有獨處太久,那小僧就帶著非空來了。

  看見非空的第一眼,逢時忍不住鬆了一口氣,他感覺心裡悶悶的,說不清是慶幸還是失望。

  逢姳長得應該更像她的母親,因為這位光著腦門的師父的五官看起來平平無奇,大概是因為寺里的伙食太好,他看起來很有往彌勒佛那路上走的傾向。

  「貧僧非空,」他笑著開口,「敢問二位施主如何稱呼?」

  「我姓林。」林上將說完便看向了逢時。

  只見逢時的嘴唇動了動,低下眼道:「我姓時。」

  非空在兩人面前盤腿坐下,他看起來慈眉善目的,眉眼間有點無法形容的佛性:「那麼林施主、時施主,你們為何指名要找貧僧呢?貧僧佛緣太淺,只怕難以為你們解惑。」

  「我們來這,只是想問一些關於您的事,」逢時說,「聽說您以前住在赫利俄斯,俗名姓逢?」

  非空面上的笑容滯了滯:「貧僧已不是俗世凡塵之人,往事如煙,貧僧已不想再提了。」

  「抱歉打擾您了,」逢時看著桌面上冒熱氣的茶,沒看他,「我能冒昧地問一句,您是不是有個女兒……叫逢姳?」

  「施主認識她?」非空的表情變了,「她失蹤了好多年了——她現在……在哪兒呢?」

  逢時的眼睫微動,面無表情地說:「我是她的一個朋友……我們也找不到她了,所以來這裡是想問問您,這些年裡,她有來找過您嗎?」

  非空搖了搖頭,臉上擠出了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來:「她弟弟來找過我一回,我避著沒敢見他,我是一個懦弱的父親,我拿著她寄來的錢,卻沒能救回他們的母親,我沒臉見他們。」

  「她的弟弟……是叫逢睢嗎?」

  「是,」非空說道,「施主也認識他嗎?我曾經托人去打聽過他的近況,他們說……他們說他當了殺手頭子,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我想,我們家的孩子,怎麼會變成這樣阿?都怨我沒教好他,要是哪天下去了,我太太一定不願意見我。後來我去找過他一回,我想勸勸他,但他不想見我,他讓我滾回去當和尚,他說他的父母早就死光了……他不肯認我了。」

  林上將握住了逢時放在桌下了一隻手,然後在他掌心裡輕輕按了按。

  逢時這才敢抬眼去看那位忽然間顯得年邁而無助的父親,他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安慰他道:「他有很多仇家,或許他只是不想牽連您。」

  「您知道嗎?他後來結婚了,和這裡一家手工蛋糕坊的老闆娘,還生下了一個男孩,他叫希爾,今年十五歲,是個活潑開朗的孩子,」逢時說,「他現在也沒以前那麼壞了,為了希爾,我想他會改邪歸正的。」

  「好,好,」非空哽咽了一聲,張了張嘴,說的卻只有,「那很好。」

  逢時打開個人終端,給他看了一眼希爾的照片,非空對著那張虛擬的照片頻頻伸出手,但卻只碰到了一團空氣。

  他沒告訴他,希爾的母親在生下希爾後不久,就被逢睢的仇家殺死了,自那之後,逢睢變本加厲,在邪路上越走越窄。

  即便回頭,也找不到岸了。

  兩人聊了很久,非空同他說了許多逢姳小時候的事,他的語氣里全然是對女兒的驕傲,她說她從小到大都沒讓他們操過心,那麼乖的一個孩子,到底會去哪呢?為什麼……這麼久都不肯來看他一眼呢?

  直到下午,他們不得不離開了,逢時才依依不捨地同非空告了別。

  非空送兩人到寺門口,看著那滿天的雲霞,他忽然幾不可聞地問了一句:「時施主,阿姳她……還活著嗎?」

  他問的那么小聲,但逢時還是聽見了。

  「貧僧看的出來,你不是她的朋友,但你們一定一起生活過——你身上,有她的影子,」非空笑了笑道,「謝謝你願意到這兒來。」

  「如果有天你找到她了,能不能替我和她說一句:爸爸太沒用了,但我一直很想念她,非常,非常。」

  逢時答應了。

  下山的路很長很長,逢時穩穩噹噹地貼在林上將寬闊的後背上,日頭漸漸偏西,他看見橘金色的日光由黃轉紅,像是誰說的一句誇張的情話,不經意地燙紅了天空的臉頰。

  「林……」他在林封堯耳畔輕聲開口:「我感覺我特別幸運。」

  「怎麼說?」林封堯微微偏頭。

  「一是成為了逢姳的孩子,」逢時笑著說,「二是遇見了你,你們都那麼好,連神明都嫉恨我了,所以他奪走了一些東西,怕我太幸運了,對其他人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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