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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喬瑞陽生平第一次恐懼失去。

  他抱著令宜出令家,開車令父令母以最快的速度趕去了附近的醫院。

  那天,令宜搶救了四個小時。

  只是好不容易搶救回來,好不容易恢復意識。

  她躺在病床上,睜開眼的第一瞬間,卻沉重地嘆了口氣,說,真可惜啊,明明差一點就可以死了。

  真可惜。

  明明差一點就可以死了。

  那一天,喬瑞陽站在令宜的病床邊,聽到那句話時,一顆心顫了又顫,最後還是沒忍住哭了出來。

  他趴在床邊,腦袋埋在臂膀里,二十歲的人卻像十歲的模樣,哭的泣不成聲。

  令宜從沒見過他哭,最後努力抬起軟綿無力手,輕輕拍了一下喬瑞陽低垂的腦袋:「哭什麼?反正我總有一天會死的,只是早死晚死的區別罷了。」

  「可是我不想你死啊,令宜。」喬瑞陽雙肩顫動著,哽咽的聲音悶的像春雷,一聲過後,雨滴漸大,心好像被人扯碎了一般,疼的他喘不上氣,「我想你長命百歲啊……我真的想你長命百歲……」

  「我還沒讓你喜歡上我呢,我還沒娶到你呢,你不能死啊……不能死。」

  喬瑞陽不停地喃喃,淚如雨下,手背濕潤一片,也打濕了床單。

  令宜落在他頭上的手微微發顫,那是她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對她來說是解脫痛苦的好辦法,卻會成為親人一生的傷痛。

  後來,令宜沒再做過極端的事情。

  只是這麼多年來,該做的化療一次都沒少過,也進行了造血幹細胞移植。

  可無論做了多少努力,卻也只是在減緩她走向死亡的速度罷了。

  除了她自己可以坦然面對死亡。

  沒有一個人願意接受這件事,也沒一個人想要看到美好破碎。

  所以,眾人皆閉口不談,只當做令宜只是生了一場難以痊癒的慢性病。

  可再怎麼逃避,該發生的事情,總歸會發生。

  今年年初,一直住院的令宜病情突然惡化,幾次被推進急救室,徘徊在死亡線的邊緣,最後又被強制性的拉回來。

  就這樣反反覆覆後,她的生命最終還是被蓋上了最多只能再活幾個月的印章。

  令宜不想最後的時光一直住在醫院,同父母再三懇求後,她搬回了自家小院。

  她想自由的度過她生命的最後時刻,想去聞花香,看落雨,感受這人世間最後的美好。

  只可惜,她病的太嚴重。

  油盡燈枯的身體不足以支撐她太久,從醫院離開後,她去不了什麼太遠的地方。大部分時間都坐在自家的花園裡,看外面雲捲雲舒,樹影搖晃。

  只是偶爾會被江晏推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那次去江家吃飯,也是她去過最遠的地方了。

  不過家宴結束後,沒過多久,令宜在家裡昏迷,再次被送進了搶救室。

  那一次後,令宜幾乎沒有再清醒的時刻。

  在醫院重症監護室兩個月,用各類儀器維持著她的生命體徵。

  直到今天下午三點,令宜生命監控儀變成一條平直的線,永遠的和這個世界說了再見。

  ……

  令宜葬禮那天,舒菀陪著江晏一塊去了。

  七月的北清市,烈陽燥熱,卻偏偏破天荒下了一場暴雨。

  夏雷轟鳴,讓本就沉鬱的氛圍變得更加悲情。

  舒菀和江晏共撐一把黑傘,寂靜無聲的聽著令宜的父母,斷斷續續念著悼詞,在大雨中幾度哽咽,幾度失聲。

  後來悼詞結束,令叔叔說,令宜生前錄了一段視頻送給大家,算是最後的告別。

  所有人緩緩從室外進入室內祭奠的禮堂,靜靜等待著影片的播放。

  舒菀坐在長椅上,看著白色的屏幕亮起,一段VCR跳了出來。

  影片裡,令宜靠在病床上,摘掉了長久以來佩戴的假髮。

  她沒有流淚,沒有悲傷。

  甚至眉頭都不曾皺起過一下,只是望著鏡頭淡淡笑著,說:「大家好,我是令宜。等你們看到這部影片的時候,我恐怕已經被裝進了小小的四方盒。」

  「不過沒關係,生命本就是一場充滿冒險的旅程,有人一路荊棘也能瀟灑通關。有人一路繁花,卻也卡在中途再也到不了未來。雖然我是後者,但已經來過人間一趟,便不算遺憾。」

  「只是,我懇請你們,在我走後可以繼續保持對生活的熱愛,去看人生旅途中那些未完成的風景。可以不留餘力的幸福。不論月缺還是月圓,始終如一的抱有積極的心態。」

  「最後的最後,懇請你們一定一定要忘了我。」

  「就當我這一世,從未來過。」

  ……

  這些話,聽起來像是對所有人說的,又好像是說給喬瑞陽一個人的。

  壓抑的人群里有不少人,在看到影片的最後一刻忍不住的淚崩,掩面小聲抽泣。

  舒菀牽著江晏冰冷的手,心裡忍不住地發酸,最後垂下頭,拂掉了掛在眼角搖搖欲墜的淚珠。

  儘管她對令宜這個人算不上了解,她們也只是短暫的有過相談盛歡的瞬間,但她感受過她的溫柔和美好,依舊還是會為她的香消玉殞而感到難過。

  只是一片哭聲中,唯獨有一個人沉寂。

  喬瑞陽站在弔唁的人群里,一身黑衣手捧著送給令宜的白色的玫瑰,自始自終沉寂的像是一潭死水,好像天塌地陷,也泛不起一點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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